晨雾还没散透时,沙滩上突然多了串奇怪的脚印——不是人类的脚掌形状,更像某种带吸盘的软体动物,歪歪扭扭地指向礁石区。妹妹刚把新收的贝壳摆进玻璃罐,就被孩子们的惊呼吸引过去。
“那是什么?”最小的孩子指着礁石缝里的东西,声音发颤。
妹妹拨开晨雾走近,发现是只半透明的水母,伞盖边缘挂着片蓝布碎角,正是前几日蓝布褂子被礁石勾破的那块。更奇的是,水母触须上缠着张细沙写成的字条,被海水浸得半化,勉强能看出“29”的轮廓。
“是从深海漂来的?”渔民老张蹲下身,用网兜轻轻托起水母,“这东西寻常只在月圆夜出现,今儿才刚过初七……”
话没说完,水母突然收缩伞盖,喷出串细小的气泡,每个泡泡里都裹着粒发光的虾卵。气泡炸开时,光粒落在沙滩上,竟拼出个模糊的人影——穿着蓝布褂子,正弯腰捡起什么。
“是他?”妹妹心头一跳,刚要伸手去碰光粒,人影突然消散,只留下滩上的细沙簌簌作响。这时,礁石后传来“咔嗒”声,转头看去,只见那只红纹贝壳不知何时嵌在了石缝里,壳面正缓缓渗出海水,在沙上画出条蜿蜒的线,直指不远处的浅滩。
“跟着它走!”孩子们跟着沙线往前跑,妹妹紧随其后。浅滩的水洼里,密密麻麻的小螃蟹正举着贝壳碎片搬家,碎片拼在一起,竟是幅微型海图,标注着一处从未见过的浅湾。
“29号浅湾……”妹妹喃喃自语,突然想起老渔夫说过,每逢月初二十九,那片浅湾会露出水下石阵,石阵的影子在月光下会拼成当年海难幸存者刻下的求救信号。
正想着,红纹贝壳突然从石缝里弹出,落进她手心。壳内侧的盐霜融化成水,顺着指缝滴在沙上,竟长出丛小小的海苔,海苔的形状,恰似个“等”字。
晨雾渐渐散开,阳光铺在海面上,妹妹望着那片隐约可见的浅湾石阵,突然明白——所谓的“29”,从不是简单的数字,是藏在时光里的约定,是那些沉在海底的故事,正顺着潮水,一点点浮上来找她。
日头爬到头顶时,浅湾的水退得只剩脚踝深,水下石阵果然露了出来。青黑色的礁石不规则地立着,石面爬满青苔,却在向阳的一面留着些凿痕,像被海水磨平的字迹。
妹妹踩着水往石阵走,红纹贝壳在手心发烫,每靠近一块礁石,壳面就泛起层淡红。走到最中间那块最高的礁石前,贝壳突然“嗡”地轻颤,她抬手摸向礁石顶端,摸到处平滑的凹陷——形状竟和贝壳严丝合缝。
把贝壳嵌进去的瞬间,石阵突然发出“咔咔”的轻响,青苔簌簌剥落,露出底下的刻字:“廿九,归帆”。字迹很深,边缘还留着贝壳划刻的痕迹,像当年刻字的人,手里就攥着这样一片红纹贝壳。
“是他们刻的!”孩子们趴在礁石上,指着刻字旁的小图案——是艘帆船,船帆上画着片贝壳,和白帆船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潮水开始回涨,水面漫过脚踝时,石阵的影子在沙上渐渐拉长,竟真的拼出个巨大的“SOS”,只是最后一个“S”的末端,被海风扫来的蓝布碎角盖住,变成了个弯弯的笑脸。
妹妹弯腰捡起蓝布,布角沾着的沙粒里裹着枚小螺壳,螺口塞着根细芦苇,抽出来一看,芦苇杆上用盐粒粘着几行小字:“石下有罐,藏着未寄的信”。
她往中间礁石的底座摸去,果然摸到块松动的石板,掀开一看,底下藏着个陶土罐,罐口用蓝布封着,布上绣的海鸥图案已经褪色,却依然能看出针脚里嵌着的细沙。
打开陶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封信,信纸是用海藻压制的,字迹被潮气浸得发蓝,却依然清晰:
“三月廿九,潮大,见白帆过,似是故人船……”
“五月廿九,拾得红纹贝,壳内有盐画小娃,不知谁家孩儿……”
最后一封信的末尾,画着个小小的贝壳滩,滩上站着两个牵手的人,正往海里走,旁边写着:“等潮平,共赴”。
潮水漫过膝盖时,妹妹把陶土罐抱上岸,红纹贝壳从礁石上跳下来,落进罐里,发出“叮”的轻响。她突然听见石阵方向传来极轻的叹息,像有人在说“找到了”,回头看时,只见蓝布碎角被风卷着,顺着潮水往深海飘去,留下道银亮的水痕,像条没写完的信。
孩子们围过来看信,最小的那个指着信上的贝壳滩图案:“这不是我们的贝壳滩吗?”
妹妹望着渐渐隐入水中的石阵,突然笑了:“是呀,他们一直记着呢。”红纹贝壳在陶罐里轻轻震动,像在应和。
暮色降临时,她把陶土罐摆在民俗馆最显眼的位置,和那本日记并排。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罐口的蓝布在风里轻轻晃,像在说:别急,剩下的故事,我们慢慢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