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宴的惊变,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京城权贵圈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厌胜之术”、“沈家二小姐”、“御前失仪”、“攀诬嫡姐”……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足以让整个沈府陷入风雨飘摇。
沈芷薇被暂时安置在宫中一处僻静偏殿,名为“休息”,实为软禁,等待调查结果。她并不惊慌,反而利用这难得的清净,仔细复盘了今夜种种。沈轻柔的自毁在她预料之中,但萧烬那近乎未卜先知的警示,以及他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庞大能量,让她更加警惕,也更加确定,与他的同盟是目前最优,也是唯一的选择。
偏殿的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是皇后身边一位颇有脸面的老嬷嬷,态度还算客气:“沈大小姐,宫中查验的女官及内侍省的人已从贵府回来了。”
沈芷薇起身,神色平静:“有劳嬷嬷告知。”
老嬷嬷看着她沉稳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在这等风暴中心还能如此镇定,此女心性确实不凡。
“从大小姐院中耳房,确实寻到了一个旧木匣。”老嬷嬷缓缓道,“经查,匣中衣物粗糙陈旧,并非大小姐近年所用之物。至于那所谓‘生辰八字’……”她顿了顿,“经钦天监核验,与大小姐真实八字相去甚远,乃是胡乱拼凑之物。”
沈芷薇心中冷笑,果然如此。她准备的“饵料”完美地发挥了作用。
“此外,”老嬷嬷继续道,“在二小姐院中,搜出了与南疆巫婆乌氏往来的密信,以及大量来路不明的金银和……一些阴邪之物。”她声音压低了些,“人赃并获,二小姐……已对所行之事供认不讳。”
沈轻柔完了。彻彻底底地完了。行厌胜之术是死罪,更何况是在宫中,在御前。即便皇帝念及沈家功勋和太子颜面不处极刑,她也注定余生与青灯古佛相伴,甚至更糟。
“陛下有旨,”老嬷嬷正色道,“沈氏二女轻柔,心术不正,行厌胜邪术,祸乱宫闱,攀诬亲姐,罪证确凿,即日起褫夺所有封号赏赐,送入京郊慎刑司严加看管,非诏不得出。沈氏教女无方,罚俸一年,以示惩戒。沈氏嫡女芷薇,无辜受屈,沉稳识大体,赐东珠一斛,锦缎十匹,以示安抚。”
旨意清晰明了。沈轻柔承担了所有罪责,沈家受了牵连但未伤筋动骨,而沈芷薇,则被塑造成了无辜受害、沉稳得体的正面形象。
“臣女,谢陛下、皇后娘娘恩典。”沈芷薇深深一拜。这个结果,在她预料之中。皇帝需要维持朝局稳定,不会轻易动摇沈家根本,而一个“德行有亏”的庶女,舍弃便是。
当她走出偏殿,重新沐浴在月光下时,感觉空气都清新了许多。最大的威胁之一,已暂时清除。
回到沈府时,已是次日清晨。府门前的石狮子仿佛都失去了往日的神气。下人们噤若寒蝉,看向沈芷薇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周氏迎了上来,眼睛红肿,显然哭了一夜。她看着沈芷薇,神色复杂,有后怕,有庆幸,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这个女儿,早已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嫡女了。
“母亲。”沈芷薇依旧行礼如仪。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周氏喃喃道,却不敢再多问什么。
沈承宗也在前厅,他看着沈芷薇,目光深沉如海。这个女儿,在他不知不觉间,已然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甚至……反手将企图害她的人置于死地。他挥了挥手,让周氏先退下。
厅中只剩下父女二人。
“昨夜之事,你受委屈了。”沈承宗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女儿无恙,劳父亲挂心。”沈芷薇语气平和。
沈承宗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早知道轻柔她会……”
“女儿只是循规蹈矩,谨守本分,从未有害人之心。”沈芷薇打断了他,抬眸,目光清亮地看着父亲,“至于妹妹为何会行差踏错,女儿亦不知晓。或许,是平日里太过顺遂,以至于心生妄念了吧。”
她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却又在暗示沈轻柔的咎由自取。
沈承宗深深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女儿。良久,他才叹了口气:“罢了。此事已了,休要再提。你……好生休息吧。”
他知道,经此一事,沈芷薇在沈府的地位将无人能撼动。而这个女儿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他未能看清的力量。
沈芷薇回到自己的院落,小蝶和张嬷嬷早已红着眼圈等候多时。
“小姐!”小蝶扑上来,声音哽咽,“您可算回来了!吓死奴婢了!”
“没事了。”沈芷薇安抚地拍拍她,看向张嬷嬷,“嬷嬷,院里一切都好?”
“小姐放心,一切都好。”张嬷嬷沉稳应道,眼中却满是心有余悸。
沈芷薇点点头。她知道,经过这次清洗,她院子里的钉子应该被拔除得差不多了。
她走到窗边,看着院中依旧繁盛的花草。沈轻柔这个心腹大患已除,但前方的路并未变得平坦。
太子那边,损失了一枚重要棋子,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萧烬的势力开始浮出水面,与他的合作需更加谨慎。
而沈家内部,经过这次动荡,权力格局也将重新洗牌。
她摊开手掌,月光下,那枚玄铁令牌泛着幽冷的光泽。
棋局还在继续。
只是,执棋的人,已经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