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狩的风波尚未完全平息,另一桩震动朝野的消息便迅速占据了众人的视线——皇帝下旨,册封吏部王侍郎之女王若兰为太子侧妃,择吉日完婚。
旨意一下,众人皆明,这是皇帝对太子在秋狩中受惊的安抚,也是对其势力被削弱的某种补偿,更是对王侍郎一系文官集团的进一步拉拢。太子正妃之位悬而未决,先纳侧妃,且是出身清贵、素有贤名的王若兰,其中的平衡与敲打之意,不言而喻。
太子大婚,仪程隆重。东宫张灯结彩,宾客盈门,一派喜庆景象。然而,在这繁华喧嚣之下,涌动着的是各方势力更加复杂的心思。
沈芷薇作为未来的太子正妃,虽未正式册封,但名分早定,依礼需出席婚宴。她穿着一身符合身份的藕荷色宫装,妆容得体,举止端庄,出现在宾客之中时,引来了无数或明或暗的打量。
有同情,有怜悯,有幸灾乐祸,也有纯粹的好奇。太子在正妃未入主之前先纳侧妃,且侧妃家世品貌皆不俗,这位沈家嫡女未来的日子,只怕不会太好过。
沈芷薇对周遭目光视若无睹,神情平静无波。她与太子本无情谊,只有利益与算计,他要纳谁,与她何干?她甚至乐见其成。王若兰入主东宫,势必会分走太子部分注意力,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牵制太子,对她而言,未必是坏事。
婚宴上,太子萧玦一身大红喜服,面容带笑,应对得体,似乎已从秋狩的阴霾中走出,恢复了储君的从容气度。只是当他目光与沈芷薇相遇时,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带着一丝冰冷的审视与探究。他在评估,评估这个在他接连受挫后,似乎越发沉静难测的“正妃”。
新娘王若兰身着繁复的侧妃礼服,顶着大红盖头,由宫人搀扶着完成各项礼仪。虽看不清面容,但其姿态优雅,步履沉稳,并无丝毫怯场,显露出良好的教养与心性。
礼成,送入洞房。
喧嚣过后,宾客渐散。沈芷薇随着人流走出东宫,夜风拂面,带着一丝凉意。
“沈大小姐。”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沈芷薇回头,竟是靖王萧烬。他今日也出席了婚宴,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立在宫灯摇曳的光影下,面色在明明灭灭的光线中看不真切。
“靖王殿下。”沈芷薇微微颔首。
“太子纳妃,声势浩大。”萧烬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沈大小姐作为未来正妃,观礼之感如何?”
他这话问得直接,甚至有些冒犯,像是在刻意戳破那层虚伪的平静。
沈芷薇抬眸看他,月色与灯影在她眼中交织出清冷的光:“殿下说笑了。皇家娶妇,自是喜庆。臣女唯有恭贺之心。”
萧烬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好一个‘恭贺之心’。但愿王侧妃……能安稳度日。”
他这话意有所指。东宫绝非安稳之地,王若兰卷入其中,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沈芷薇心中微动,面上却不露分毫:“殿下仁心,想必太子殿下会善待王侧妃。”
萧烬不再多言,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平静的表象,直抵内心。然后,他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消失在宫道深处。
沈芷薇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他是特意来点她一句。太子势力得到补充,下一步,或许就要着手清理内部,或者……对外扩张了。而她这个“正妃”,以及他这个刚刚崭露头角的“靖王”,都将成为太子的眼中钉。
回到沈府,沈芷薇发现父亲沈承宗竟还未歇息,似乎在等她。
“父亲。”沈芷薇行礼。
沈承宗看着她,沉默片刻,才道:“今日太子大婚,你也见了。王家的女儿,不是简单角色。”
“女儿知道。”沈芷薇应道。
“东宫水深,日后你……”沈承宗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叹息,“罢了,你好自为之。”
他挥挥手,让沈芷薇退下。经过秋狩和太子纳妃这两件事,沈承宗越发觉得,这个女儿的未来,已非他所能掌控。沈家这艘船,在越来越汹涌的暗流中,需要更谨慎的舵手。
沈芷薇回到自己院中,屏退左右,独自坐在灯下。
桌上,放着墨韵斋新传来的消息。除了关于王若兰入东宫后的一些细微动向,还有一条不起眼的信息——“乌婆子暴毙于城南家中,经查,死前曾与东宫暗卫有过接触。”
沈芷薇眼神一凝。
乌婆子死了。
是太子灭口!
他果然查到了沈轻柔动用厌胜之术的一些蛛丝马迹,为了不留后患,直接清理了乌婆子这条线。
太子的反击,已经开始。冷酷,果决。
她拿起萧烬赠予的那枚药丸,在指尖摩挲。
盟友,敌人,皆已就位。
这盘棋,越来越凶险了。
她需要更快地成长,需要更多的底牌。
不仅是为了自保,更是为了……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赢得她想要的东西。
窗外,月凉如水。
东宫的红妆,映照出的,是愈发凛冽的寒冬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