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沿生物CEO周明宇的早餐永远是藜麦沙拉配益生菌酸奶。他坐在顶层办公室里,看着窗外被晨雾笼罩的城市,指尖在平板上滑动——最新财报显示,公司股价在连续三日下跌后,今早突然逆势上涨了3.7%。操盘手的消息说,是有人在暗中吸纳流通股,手法像极了十年前“信使”项目被紧急叫停时的那波匿名资金。
胃里传来一阵熟悉的温热感。这是“益生方舟”定制菌群的效果,每天上午九点准时出现,像个精准的生物钟。他记得第一次接受菌群干预是在三年前,当时前CFO突然“阿尔茨海默病恶化”,董事会人心惶惶。“益生方舟”的创始人,也是“信使”项目的前技术总监,带着一份厚厚的方案找到他:“我们可以让大脑忘记危险,让肠道记住忠诚。”
手机提示收到一封加密邮件。发件人是匿名邮箱,附件是一段肠道菌群的宏基因组测序结果。周明宇点开,看到那些被标记为“异常”的丛毛菌属时,手指顿了顿。他上周在“自愿参与菌群研究”的知情同意书上签字时,那个戴金丝眼镜的女法医眼神很平静,像在看一件标本,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起身去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眼底有淡淡的青黑。最近总在凌晨三点醒来,梦里全是十年前那个雪夜,实验室的离心机还在转,导师躺在地上,嘴角溢着血,手里攥着一份被撕碎的伦理审查报告。当时他第一个冲进去,用消毒水擦掉了导师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那上面有他的DNA。
回到办公室,秘书送来一份文件,是“益生方舟”的最新干预报告。在“不良反应”一栏,打印着一行小字:偶发肠道蠕动异常,伴随短暂记忆断片。周明宇想起昨天下午,他明明在主持会议,却突然对助理说“把十年前的项目档案拿来”,等助理抱着箱子进来,他又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
电脑屏幕弹出一条新闻推送:“前沿生物补体药物临床试验取得突破性进展,受试者认知功能显著改善”。配图里的受试者笑容灿烂,周明宇却注意到他眼角的皱纹——那不是自然衰老的纹路,更像长期服用神经递质抑制剂后的肌肉松弛。
午餐时,他特意点了三分熟的牛排。刀叉切割肉块时,突然想起法医递给他“生物胶囊”那天,她袖口沾着的福尔马林气味,和十年前实验室里的味道一模一样。胃里的温热感突然变成刺痛,像有无数细小的菌落在啃噬肠壁。
陈砚之在培养箱前守了七天。未知杆菌的代谢产物终于积累到足够浓度,质谱分析显示,其中一种小分子肽的结构,与阿尔茨海默病患者脑脊液中常见的神经毒性肽完全镜像——这不是在加速病变,而是在模拟病变的“影子”。
她给女儿换睡衣时,摸到孩子后颈有个细小的针孔,结痂呈淡粉色。女儿说“是幼儿园体检抽血的地方”,但陈砚之认得,那是神经递质抑制剂注射的典型位置——避开大血管,却能快速渗透进皮下组织,顺着淋巴系统直达肠道。
“益生方舟”的官网更新了服务条款,新增“儿童肠道菌群定制”项目,配图里的孩子笑得天真,背景里的护士戴着银灰色闪粉美甲。陈砚之放大图片,发现护士胸前的工牌编号,与第四具尸体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DNA分型,在16个STR位点上完全匹配。
周明宇的肠道菌群检测报告在第八天送达。测序结果显示,他肠道里的丛毛菌属正在以每天20%的速度减少,取而代之的是那种经过基因编辑的大肠杆菌。更关键的是,这些大肠杆菌的质粒上,除了补体药物序列,还多了一段新的插入片段——那是陈砚之在“生物胶囊”里植入的“时间戳”,记录着它们在宿主肠道内的繁殖轨迹,精确到小时。
实验室的电话突然响起,是市局刑侦队。他们在“益生方舟”的通风管道里发现了大量被销毁的培养皿残骸,残留的DNA与三位离职高管的肠道菌群高度同源。更诡异的是,管道内壁的生物膜中,检测到了和陈砚之实验室里一样的未知杆菌。
陈砚之站在解剖台前,第四具尸体的大脑切片在福尔马林里泛着白光。她用探针拨开β-淀粉样蛋白沉积区,那些环形轮廓在显微镜下逐渐清晰——不是生物膜,而是无数个微小的“印记”,每个印记的中心,都有一个被包裹的丛毛菌孢子。
原来“脑衰肠盛”不是悖论。那些丛毛菌在肠道里疯狂繁殖,是为了通过肠-脑轴把孢子送入大脑;而β-淀粉样蛋白的沉积,更像一种保护性的“生物包膜”,将这些孢子封存成“记忆胶囊”。死者的大脑没有衰老,只是变成了菌群的储存库。
女儿突然在客厅里喊:“妈妈,我的酸奶里有小虫子!”陈砚之冲出去,看到女儿手里的益生菌酸奶盒里,漂浮着几缕透明的菌丝。她取样镜检,发现那是丛毛菌的营养体,正在分解酸奶里的乳糖,释放出一种能穿过血脑屏障的神经递质。
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一张图片:十年前“信使”项目的团队合影,周明宇站在最左边,手里拿着的离心管上贴着标签,编号与她实验室里正在培养的未知杆菌菌株编号一致。
周明宇在董事会上突然说不出话。他想解释股价波动的原因,嘴里却冒出一串碱基序列:“A-T-C-G……” 董事们面面相觑时,他的胃开始剧烈绞痛,冷汗浸湿了衬衫。助理递来的纸巾上,他看到自己咳出的痰液里有白色絮状物——那是丛毛菌的菌丝体。
紧急送医后,医生发现他的肠道菌群已彻底紊乱。但最令人震惊的是脑脊液检测:β-淀粉样蛋白浓度是正常值的17倍,而源头不是大脑自身分泌,而是肠道菌群通过门静脉系统输送的代谢产物。
陈砚之收到医院的会诊邀请时,正在给女儿做第三次肠道菌群检测。报告显示,异常菌已被噬菌体清除,但女儿的下丘脑神经元活性仍低于同龄儿童——神经递质抑制剂的影响,比她预想的更持久。
在医院走廊,她遇见了“益生方舟”的前技术总监,也就是“信使”项目的创始人。对方手里攥着一份基因测序报告,手抖得厉害:“周明宇的肠道里,有我们十年前埋的‘自毁程序’。那些大肠杆菌会在特定条件下,把所有秘密转录到丛毛菌的基因组里。”
“什么条件?”陈砚之问。
“补体系统激活。”对方苦笑,“他上周刚用了自己公司的试验药。”
解剖室里,第四具尸体的肠道组织在紫外线下发出荧光。陈砚之切开肠壁,看到黏膜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亮斑——那是被基因编辑过的大肠杆菌,正在释放携带“信使”项目原始数据的小核酸。这些数据通过肠-脑轴进入大脑,与β-淀粉样蛋白结合,形成了一份不会被销毁的“生物黑匣子”。
前沿生物的股价在三天内暴跌70%。有匿名者在网上公布了周明宇的肠道菌群测序数据,其中包含的“信使”项目伦理审查造假证据,比任何书面报告都更具说服力——菌群不会说谎,它们的基因序列里,刻着十年前每个参与者的指纹。
陈砚之给女儿讲睡前故事时,孩子突然指着绘本上的细菌说:“妈妈,它们在说话哦。”她低头,看到女儿的小手在纸上划过,那些卡通细菌的排列,竟与“信使”项目终止时的碱基序列图一模一样。
实验室的培养箱里,未知杆菌终于停止了繁殖。它们的代谢产物在琼脂上结晶,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双螺旋结构。陈砚之明白,这不是什么“生物哨兵”,而是十年前她的导师留下的“菌群遗嘱”——用最微小的生命,守护最沉重的真相。
窗外的月光落在培养皿上,那些结晶在黑暗中闪烁,像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这个由菌群和人类共同书写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