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域:滑梯与水墙
在这一天的晚上,陈念她一个人躺上了冰冷的床,陪伴她的只有几个玩偶,她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觉,可是又想到,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那也不得不睡觉
可这一睡,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陈念站在泳池边时,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像实质,呛得她喉咙发紧。瓷砖地泛着冷白的光,倒映出她孤零零的影子,边缘被水面的波纹晃得支离破碎。泳池里的水是墨色的,深不见底,水面上漂浮着细小的、像菌孢子一样的光点,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
空无一人。
只有远处的滑梯,金属表面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幽光,像条蛰伏的巨蟒。滑梯的起点隐在阴影里,终点没入泳池深处,看不清到底通向哪里。陈念的脚像被钉在原地,后颈的疤痕隐隐发烫——这场景太熟悉了,像她童年记忆里那个公共泳池,却又处处透着诡异:瓷砖缝里渗出淡蓝色的黏液,像稀释过的菌液;泳池的水纹里,隐约能看见无数细小的触须在游动。
她该下去吗?
指尖碰到滑梯扶手的瞬间,金属的冰凉顺着皮肤爬上来,带着种类似记忆被冻结的滞涩感。她想起小时候第一次滑水滑梯,母亲在下面张开双臂等她,阳光透过水面,在母亲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可现在,滑梯下方只有墨色的水,像个张着嘴的黑洞。
“下去。”
不知是谁在说话,声音像从水底冒出来的,混着气泡破裂的“咕嘟”声。陈念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往下移,滑梯的台阶上,不知何时布满了丛毛菌的菌丝,正顺着她的鞋底往上爬,温柔地、不容拒绝地推着她向前。
她闭上眼,身体前倾。
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秒,紧接着是刺骨的冰冷——她没掉进水里,而是落在了一条窄窄的陆地上。两边是望不到头的水域,水面平静得像玻璃,却泛着比泳池更深的蓝,水底似乎沉着什么巨大的东西,轮廓模糊,只偶尔有阴影缓缓掠过,带来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陆地宽得刚够一只脚落地,她只能侧着身往前走,每一步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空旷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两边的水开始上涨,起初只没过脚踝,后来漫到小腿,冰凉的液体里,有细碎的东西在蹭她的皮肤,像无数菌的鞭毛在试探。
她抬起头,才发现水域两侧立着巨大的雕像。不是人形,也不是兽形,是由无数菌丝缠绕而成的柱体,表面布满类似神经突触的凸起,顶端“长”着半球形的结构,像只只没有瞳孔的巨眼,沉默地俯瞰着她。巨物的阴影投在水面上,把她的影子压得扁扁的,像随时会被吞噬。
前面突然出现了水墙。
不是实体的墙,是无数水波纹叠加在一起,形成一道颤动的屏障,里面流动着五彩斑斓的光,像把所有被“噬忆体”吞噬的记忆碎片都搅在了一起。陈念的脚步顿住了,水已经漫到大腿,冰凉的液体里,那些细碎的东西开始往她的裤腿里钻,带来密密麻麻的痒意。
她怕。
怕穿过去之后,又是无尽的循环;怕墙后面不是答案,是更深的黑暗;怕那些记忆碎片会像病毒一样,钻进她的脑子里,把她也变成雕像那样的怪物。
可后颈的疤痕烫得厉害,像有个声音在催促她。她想起基地里的阿树、老钟、小镜,想起那些被“噬忆体”寄生的动物,想起那个高纬度的“观察者”——它一定就在某个地方看着,看着她会不会退缩。
陈念深吸一口气,闭着眼往前冲。
穿过水墙的瞬间,她闻到了母亲实验室里的消毒水味,睁开眼,发现自己又站回了那个空无一人的泳池边,滑梯依旧在远处闪着幽光。瓷砖地上,她的影子边缘,淡蓝色的黏液正在慢慢干涸。
“再来一次。”
这次她没有犹豫。滑梯的金属扶手在掌心留下冰凉的印记,失重感过后,她稳稳地落在窄路上。两边的水涨得更快了,没过腰际时,她看见水底的巨影动了一下,庞大的轮廓掀起暗流,差点把她掀进水里。
她再次冲向水墙。
这次没有回到泳池。
穿过屏障的瞬间,水猛地涨到了脖子,她只能踮着脚,仰着头呼吸,冰凉的液体压迫着胸腔,带来窒息的恐慌。前面的窄路尽头,立着三个石化的人。
是阿树、老钟、小镜。
他们保持着挣扎的姿态,身体被灰白色的菌壳包裹,像三座沉默的墓碑。最让她毛骨悚然的是,他们的眼睛没有闭上,瞳孔里凝固着惊恐的神色,里面游动着细小的蓝点,像被封在琥珀里的菌孢子。
三人的手臂伸直,共同托着一个透明的容器。
里面装着的,是中心菌。
不是单个的菌,是无数菌群缠绕而成的球体,表面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像颗活着的星球。它在容器里缓缓转动,每转一圈,周围的水就上涨一分,已经快要漫到陈念的下巴了。
“恭喜你,解开了封印。”
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声音,不是一个人,是无数声音的叠加,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动物的嘶鸣,像所有被“噬忆体”寄生过的生物,都在这一刻开口说话。
“封印一旦解除……”
“世界会被菌占领……”
“你是钥匙,也是祭品……”
中心菌突然发出刺眼的光,陈念的视线被白光淹没,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响,像无数根针钻进脑子里。她想后退,却发现双脚已经被水底的菌丝缠住,那些菌丝顺着脚踝往上爬,在她的皮肤上织出和雕像一样的纹路。
水漫过了她的头顶。
窒息感涌来的瞬间,闹钟响了。
陈念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浸透了睡衣,心脏像要跳出胸腔。窗外的天刚蒙蒙亮,基地的应急灯还亮着,照在对面空着的床上——那是小镜的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仿佛它的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踝,皮肤光滑,没有菌丝,也没有水痕。可后颈的疤痕却烫得惊人,她摸起床头的镜子,借着晨光看见那些淡蓝色的纹路,正组成一个模糊的图案——像极了梦里那个透明容器的形状。
“封印……”她喃喃自语,指尖冰凉。
梦里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不是幻觉,清晰得像刚听过。她掀开被子下床,走到控制台前,调出中心菌的数据库——那是组织里最高机密的文件,记录着“菌之源头”的传说。
屏幕上,中心菌的示意图正在缓慢旋转,形状和她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文件的最后一行,用红色的字体写着:
“中心菌封印于记忆之海,唯‘菌语者’的恐惧能解其锁。”
陈念的手指悬在键盘上,迟迟没有落下。她知道,这个梦不是偶然。那个高纬度的“观察者”,不仅在看,还在“引导”——引导她走向那个所谓的“封印”,走向那个可能让世界被菌占领的结局。
而她,好像没有选择。
晨光从基地的通风口溜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斑,里面浮动着无数细小的尘埃,像极了梦里那些漂浮的菌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