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夜风穿过林间，带着雨后青草的湿润气息。林小诺走在队伍中间，手电筒的光柱在泥泞小路上划出一道摇晃的银线。王莹莹的话像块小石子，扑通一声掉进她记忆的池塘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三年前·军训夜）

　　"对不起！"

　　"没事。"

　　"抱歉！"

　　"没关系..."

　　十七岁的林小诺数到第十二次道歉时，终于忍不住偷瞄身旁的男生。月光把陆恩珩的侧脸雕琢得如同石膏像，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他走路的姿势很特别，手臂摆动幅度比常人大些——这大概就是两人手背总是相撞的原因。

　　"那个..."她绞尽脑汁想话题，"你看过《巴啦啦小魔仙》吗？"

　　陆恩珩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陪表妹看过。"

　　沉默再次降临。远处传来其他班级的笑闹声，衬得他们这组更加尴尬。林小诺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迷彩服袖口——那里还残留着方才相触时，少年手背微凉的触感。

　　"其实..."她突然破罐子破摔，"夜里太黑，我总感觉前面有什么东西挡着，伸手摸又什么都没有。"话一出口就后悔得想咬舌头，这算什么蠢话题！

　　出乎意料的是，陆恩珩放慢了脚步："视错觉。月光下瞳孔放大，景深感知会紊乱。"他指了指路边的萤火虫，"盯着移动光源会好很多。"

　　那一刻，几只萤火虫恰巧飞过两人之间。微光映在陆恩珩镜片上，像星星坠入深潭。

　　（现在）

　　"全体注意！前方200米折返！"教官的吼声将林小诺拉回现实。她下意识回头张望，哲学班的连队已经转向另一条岔路，那个高挑的身影混在人群中，很快消失在树影里。

　　返程路上，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话题转向了明天的训练科目。王莹莹抱怨防晒霜用完，李梦月小声哼着《军港之夜》，叶锦则一直走在最外侧，时不时提醒大家注意脚下的水坑。林小诺走在她们中间，听着这些鲜活的声音，树影婆娑，月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星星点点，也是小诺后来会怀念的良夜...

　　五点半的起床哨像一记闷棍。李梦月第一个从床上弹起来，动作敏捷得不像平日那个慢条斯理的淑女。

　　"我的面膜！"她惨叫一声，指着桌上那盒被阳光直射的精华面膜，"一百块一盒啊！"

　　王莹莹顶着鸡窝头从上铺探下来："军训敷什么面膜？又不是来选美..."

　　"皮肤会晒老的！"李梦月已经对着小镜子开始拍精华水，手法专业得像美容院技师，"你们知道吗？紫外线会导致胶原蛋白流失，二十岁开始用抗衰老产品都算晚..."

　　叶锦默默把自己的大宝SOD蜜塞进背包："活着就好。"

　　晨跑时，李梦月的防晒工作成了全连焦点——她戴着遮阳帽、防晒面罩和冰袖，远远看去像个蒙面忍者。教官气得直瞪眼："那个女生！把你脸上那堆东西摘了！"

　　"会晒黑的!而且现在不是军训时间，只是跑操，一会吃了饭才正式军训。"李梦月带抗议。

　　"黑怎么了？健康！"教官指着自己黝黑的脸，"看看！男子气概！"

　　王莹莹噗嗤笑出声，被罚做了二十个俯卧撑。林小诺和叶锦在一旁憋笑憋得浑身发抖，直到早饭后，教官再次集合，正式宣布开始今天的匍匐前进训练...

　　（4小时后）

　　"我受不了了！"王莹莹瘫倒在树荫下，迷彩服后背湿透，"这哪是军训，分明是集中营！"

　　李梦月小心翼翼地用吸油纸按压额头："我昨晚数了，脸上多了三颗痘。"

　　叶锦突然从背包里掏出四根冰棍："小卖部最后一盒。"

　　四个姑娘并排坐在树根上舔冰棍。林小诺的是绿豆味，清凉甜腻，让她想起苏熙芮送的绿豆汤。远处操场边上，几个学长学姐正在布置下午演练用的器材。

　　"喂，"王莹莹突然捅她，"你看那边。"

　　顺着她手指方向，苏熙芮正朝这边走来，手里抱着个纸袋。今天的她扎了高马尾，白大褂下露出牛仔裤和帆布鞋，比平时多了几分学生气。

　　"小诺！"她小跑过来，从纸袋里掏出几个小风扇，"自己改装过，风力加大版！"

　　王莹莹看的眼睛都直了："学姐...我能认你当干姐姐吗？"

　　"学姐，"叶锦突然开口，"学校心理咨询中心还招志愿者吗？"

　　苏熙芮眼睛一亮："当然！特别是你这样理性型的，很适合做危机干预。"

　　王莹莹立刻举手："那我呢那我呢？"

　　"你..."苏熙芮忍俊不禁，"负责活跃气氛吧。"

　　"对了，"苏熙芮临走前突然回头，"小诺，后面两天晚上就没有军训安排了，要不要先排练一下?明后天晚上7点，心理社见。"

　　最后一场夜间拉练比想象中艰难。白天下过雨，训练场泥泞不堪，每个人的靴子都沾满泥浆。李梦月差点哭出来——她新买的运动鞋彻底报废了。

　　"就当破财消灾。"叶锦递给她一包纸巾，自己却利落地把裤腿挽到膝盖以上，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腿肌肉。

　　王莹莹吹了个口哨："哇哦，没想到你这么有料！"

　　"高中练过田径。"叶锦轻描淡写地说，却在看到前方障碍物时眼睛一亮，"要我示范标准匍匐姿势吗？"

　　林小诺望着室友们嬉笑打闹的背影，突然觉得很安心。这种安心不同于家里那种被呵护的感觉，而是一种被接纳、被理解的温暖。

　　远处，王莹莹正模仿教官的口令声，李梦月在练习优雅地跨过水坑，叶锦则已经利落地翻过了障碍墙。月光下，三个性格迥异的女孩构成一幅生动的剪影。

　　她抬头望向星空，发现今晚的月亮格外圆——明天就没有夜间军训了，而属于大学的故事，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