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的课程，对林烬来说，无非是换了个地方发呆。耳机里流淌着低沉的摇滚乐，将她与讲台上老师慷慨激昂的备考动员、周围同学或认真或焦虑的氛围彻底隔绝。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她摊开的空白笔记本上投下一块晃眼的光斑。
她的位置是教室的孤岛，没人敢轻易靠近。偶尔有新来的转校生不明就里想坐她旁边，也会被好心的同学悄悄拉走，附耳低语几句。然后，转校生看她的眼神便会带上几分惊惧和好奇。
林烬对此早已习惯。她不需要朋友，至少不需要那些因为她“能打”、“不好惹”而对她敬而远之或别有目的的“朋友”。“烬姐”这个称呼，与其说是尊称，不如说是一个她懒得撕掉的标签，一个用来省去麻烦的保护色。
下课铃响，老师刚走出教室，喧闹声便瞬间炸开。林烬摘下耳机，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准备去洗手间洗把脸。
刚站起身，一个身影就怯生生地拦在了她面前。
“林……林烬同学。”
是苏晚晴。她手里捧着两本崭新的笔记本，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柔弱的微笑。她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成绩优异，长相清纯，是典型的“好学生”代表。
“有事？”林烬的语气没什么波澜。她跟苏晚晴算不上熟，只是高一高二同班，偶尔说过几句话。苏晚晴是少数不会用异样眼光看她，有时还会帮她记笔记（虽然她从来不需要）的人。
“这是上学期期末复习的笔记，我看你……好像没记。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看看。”苏晚晴将笔记本递过来，眼神真诚，“高三了，大家一起加油呀。”
林烬看着那两本字迹工整、重点突出的笔记，没有立刻去接。她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这种看似无私的帮助。
“不用了，谢谢。”她绕过苏晚晴，打算离开。
“诶，等等。”苏晚晴连忙跟上，小声说，“那个……早上，你跟陆焰……没事吧？”
林烬脚步一顿，侧头看她：“能有什么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苏晚晴拍了拍胸口，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陆焰他……家里背景不一般，在学校里很多人都让着他。我怕你刚来，不了解情况，会吃亏。”
这话听起来像是关心，但林烬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别的意味。是提醒？还是暗示她不该招惹陆焰？
“我不需要谁让着。”林烬淡淡地说，目光扫过苏晚晴略显局促的脸，“还有，我不是刚来。”
苏晚晴的脸颊微微泛红，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跟你做朋友。”
朋友？林烬在心里嗤笑一声。她见过太多因为各种原因想接近她的人，有的是寻求庇护，有的是出于好奇，有的，则是像苏晚晴这样，目的不明。
“随你。”林烬不想再纠缠，丢下两个字，径直走出了教室。
在她身后，苏晚晴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嘴唇，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她将笔记本紧紧抱在胸前，转身走回了自己那群“好学生”朋友中间。
“晚晴，你又去理那个林烬干嘛？她怪吓人的。”一个女生小声说。
“就是，听说她打架超狠的，跟校外的人都有联系。”
苏晚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别这么说，林烬同学其实人挺好的，只是不太合群而已。我们应该多帮助她。”
这番“善良”的言论，又为她赢得了几声赞叹。
另一边，林烬在洗手间用冷水冲了把脸，冰凉的水珠暂时驱散了夏末的燥热和心里的那点烦闷。她看着镜子里那张带着水珠、眼神疏离的脸，以及左眼尾那颗醒目的红痣。
这也是一个标签。小时候被不懂事的孩子嘲笑是“爱哭鬼的记号”，后来她用拳头让那些人闭了嘴，这颗痣就变成了“不好惹”的象征。人们总是热衷于给别人贴标签，然后用标签去定义一个人，懒得去了解标签下的真实。
就像陆焰，他身上贴满了“天之骄子”、“嚣张跋扈”、“篮球队王牌”的标签。或许还有她不知道的，比如“玩弄女生感情”？毕竟，那种长相和家世，想不风流都难。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不再去想。只要他不来主动招惹，他是什么人都与她无关。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班主任宣布了班委和课代表名单，轮到物理课代表时，念出了两个名字：“陆焰，林烬。”
教室里瞬间响起一阵压抑的抽气声。
林烬猛地抬起头，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物理课代表？开什么玩笑！她物理成绩是不错，但那纯粹是因为觉得有意思，跟当课代表完全是两回事。而且，为什么是两个人？还是跟陆焰一起？
她下意识地看向陆焰的方向。他也正好看过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意外，随即，那意外化为了玩味的笑意。他甚至还朝她扬了扬眉毛，像是在说“有意思”。
“老师，”林烬举起手，“我恐怕无法胜任。”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是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中年男人：“林烬同学，你的物理成绩一直很稳定，很有潜力。陆焰同学组织能力强。你们两个搭档，正好互补。这也是锻炼你们协作能力的机会，高三了，要学会团队合作。就这样定了。”
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林烬抿紧了嘴唇，知道反驳无效。她讨厌这种被强行安排的感觉，更讨厌和那个麻烦精捆绑在一起。
下课铃响，班主任离开后，陆焰单手插兜，晃到了她的桌前。陈默跟在他身后，有些无奈地看着。
“喂，合作愉快啊，课代表同学。”陆焰用指关节敲了敲她的桌面，语气懒洋洋的，带着显而易见的调侃。
林烬收拾书包的动作没停，连眼皮都没抬：“作业你收，实验你组织，有事别找我。”
陆焰被她这直接甩锅的态度噎了一下，随即嗤笑：“想得美。老班说了是搭档，就得有搭档的样子。”他俯下身，压低声音，气息几乎喷在她的耳廓，“还是说，你怕了我？不敢跟我共事？”
又是这种低级的激将法。
林烬终于抬起头，直视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他的瞳孔颜色很深，像蕴着漩涡，此刻充满了挑衅和探究。
“激将法对我没用。”林烬冷冷地说，“我只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事情上。”
“收作业是无聊，那什么有意思？”陆焰不退反进，逼视着她，“打架？还是……跟我打架？”
周围的同学虽然假装在收拾东西，但耳朵都竖得老高。
陈默忍不住拉了陆焰一把：“阿焰，别闹了。”
林烬看着陆焰那张写满了“老子就是要惹你”的脸，突然觉得有点累。跟这种人讲道理，纯粹是浪费口舌。
她猛地站起身，书包甩到肩上。她的动作很快，带着一股劲风，逼得陆焰下意识地微微后仰。
“随你怎么想。”她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陆焰看着她干脆利落的背影，摸了摸下巴，眼底的兴趣反而更浓了。他转头对陈默说：“看见没？这脾气，够辣。”
陈默皱眉：“阿焰，林烬跟以前那些围着你转的女生不一样，你别……”
“不一样才有趣。”陆焰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我就喜欢撕标签。看看这张冷冰冰的脸下面，到底藏着什么。”
标签已经被贴上——“物理课代表搭档”。这看似微不足道的联系，却像一根无形的线，将原本平行的两个人，强行牵扯到了一起。
而林烬知道，麻烦，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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