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割在脸上生疼。小燕子伏在屋顶瓦片上,屏住呼吸,看着那几道黑影在尼庵外徘徊良久,终于低声咒骂一句,四散而去。她等了足足半炷香时间,才敢轻手轻脚地从破窗翻回屋内。
沈轻璃仍昏睡着,额上滚烫,唇色发紫。小燕子摸了摸她的脉搏,又探了探伤口——血虽止住了,但刀口深且边缘发黑,显然有毒。她咬牙脱下自己外袍,将人牢牢裹紧:“你命大,遇上我。可你要再不醒,我就真没法救你了。”
她背起沈轻璃,借着巷陌阴影一路疾行,绕过巡夜禁军,避开酒楼喧闹,终于在天将破晓时抵达前门大街尽头的会宾楼。柳青正亲自扫门前积雪,忽见一人裹着斗篷踉跄而来,定睛一看,惊得扫帚落地。
“小……小燕子?!”
“别声张!”小燕子喘着粗气,将背上女子轻轻放下,“快,找个隐蔽房间,她中了毒,被人追杀。”
柳红闻声从厨房奔出,一眼便看出伤势严重,立即引她们上了后院二楼密室——那是当年他们为躲官府通缉所设的藏身处,四面无窗,仅有一条暗道通向街后小巷。
密室中烛火微弱,映得四壁影影绰绰。沈轻璃躺在粗布铺就的木床上,呼吸浅而急促,额角不断渗出冷汗,唇色由紫转青,指尖也泛着不祥的灰黑。
柳红蹲在床边,用银针试过伤口附近的皮肤,眉头越锁越紧。“是‘断肠草’混了‘乌心藤’炼的毒,发作慢,却蚀经损脉,若再晚两个时辰送来,便是神仙也难救。”
小燕子靠着墙喘息未定,闻言猛地抬头:“谁会用这种阴毒手法?追她的人又是谁?”
柳青已将门闩插好,又从暗格里取出一包干艾草点燃,烟气袅袅升起,能遮掩血腥味与药香。“你从哪捡来的她?”他低声问,目光落在沈轻璃腰间那枚半掩在衣下的玉佩上——白玉雕成蝶形,边缘嵌着一道赤金纹路,在昏光下隐隐流转。
小燕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瞳孔微缩。
“双蝶令牌!”她抓住了那个玉佩,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眼眶微红。
这是玄冥司的信物!
烛火在密室中轻轻摇曳,映得双蝶令牌上的赤金纹路如血丝般流动。小燕子的手指微微发颤,指尖摩挲着那熟悉的雕工——蝴蝶展翅的弧度、尾翼上细如发丝的刻痕,甚至那一点藏在左翅褶皱里的微小缺口,都与她贴身收藏多年的一模一样。
那是父亲亲手为她打造的信物,他曾笑着说:“这一对蝶,一阴一阳,一生不离。”
可后来呢?
大火烧了三日不熄,玄冥司上下三百余口尽数伏诛,唯有她被乳母拼死带出城外,在荒野中捡回一条命。而母亲……母亲是抱着她的襁褓哭着跳入火海的,临终前只来得及将这枚玉佩塞进她衣襟。
“怎么会……”小燕子喃喃出声,目光死死盯住沈轻璃腰间的另一枚双蝶令,“你到底是谁?”
柳红正俯身以银针引毒,闻言抬眼看了她一眼:“你现在不是该想这个的时候。她体内毒素已侵入心脉,若不在两个时辰内逼出‘乌心藤’的根毒,就算保住性命也会经络尽废。”
小燕子猛地回神,咬牙脱下外袍,露出手臂上一道陈年疤痕。“用我的血试一次。”
柳青一惊:“你疯了?这种混合剧毒会顺着血脉反噬施救者!”
“我幼时曾服过玄冥秘药‘寒髓丹’,百毒难侵。”她冷笑一声,“这是我爹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说是保命用的。我一直不信,如今……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用。”
柳红迟疑片刻,终于点头:“好,放血为引,配合艾灸逼毒。但只能取三滴,多了你也扛不住。”
三人迅速行动起来。柳青点燃特制熏香驱散浊气,柳红则取出一只青瓷小碗,用火燎净银针后,在小燕子指尖轻轻一刺。殷红的血珠滚落碗中,竟泛起一丝极淡的幽蓝光泽,随即蒸腾出微不可察的白烟。
“果然有抗性。”柳红低语,“快,敷于伤口周围穴位。”
随着血液渗入沈轻璃肩颈处的几处大穴,原本青灰的脸色竟缓缓透出一丝血色。她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睫毛剧烈颤动,仿佛正从极深的噩梦中挣扎而出。
就在此时,窗外忽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响动——像是瓦片被人踩松了一角。
柳青眼神骤冷,立刻吹灭烛火。黑暗中,三人屏息凝神。
“有人。”他唇不动张,仅以气音传话。
小燕子迅速将沈轻璃身上的双蝶令牌扯下,塞进怀里,又抓起一块黑布盖住她的脸。柳红则悄然移至墙边暗道入口,手指搭上了机关扳钮。
屋外风声呼啸,夹杂着远处打更人模糊的梆子声。半晌,再无动静。
“是错觉?”柳青眯着眼睛盯着门缝下的阴影。
“不。”小燕子低声道,“他们没走远。那些黑影……穿的是夜行鸦衣,靴底带铁钉梅花印——是玄冥旧部‘影虎卫’的人。”
柳青和柳红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
“影虎卫早在十五年前就被朝廷剿灭,连骨头都被掘出来曝晒三日,怎可能还活着?”
“除非……”小燕子缓缓站起身,声音冷得像冰,“当年那一场抄斩,根本就是一场局。有人活下来了,而且一直在等什么人出现。”
她低头看向昏迷中的沈轻璃,眸光复杂。
若这女子真是萧家遗孤,那她手中的双蝶令便不只是信物,更是开启玄冥司秘库与旧部残党的钥匙。而追杀她的人,绝非寻常杀手——他们是怕她醒来,说出真相。
烛火重新燃起时,沈轻璃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出,染红了胸前粗布。她眼皮猛地睁开,瞳孔涣散,嘴唇颤抖着吐出几个字:
“……别……相信……穿紫袍的人……”
话音未落,又昏死过去。
小燕子蹲下身,握住她冰冷的手,低声呢喃:“你说的紫袍……是指当朝国师?还是……那个十年前就该死了的玄冥司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