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密室中微微摇曳，映得沈轻璃脸上忽明忽暗。她唇角残留的黑血尚未拭净，呼吸虽比先前平稳了些，却仍如风中残烛，微弱而断续。小燕子蹲在床边，指尖轻轻搭上她的腕脉，眉头越锁越紧——那脉象虽有起色，却隐隐带着一股滞涩之感，仿佛经络深处还藏着未散的毒根。
“她刚才说的‘紫袍’……”柳红低声开口，一边将银针收回布囊，“不是国师，就是右使。可这两人，一个高坐天机阁，受万民敬仰；一个早在十五年前死于火刑，头颅悬城三日示众。”
“死的人，未必是真的。”小燕子缓缓站起身，从怀中取出那枚双蝶令牌，掌心合拢，似要捂热那冰冷的玉质。她闭了闭眼，脑海中闪过幼时的画面：父亲站在玄冥司后院的梅树下，亲手为她系上这枚玉佩，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此令一出，百鬼退避。但若有一日，你见它落入他人之手，切记——莫信旧人，更莫信死而复生者。”
那时她不懂，如今却懂了。
有些死亡，不过是伪装的退场。
柳青已悄然检查过暗道机关，确认无外人侵入痕迹，这才低声问道：“你说影虎卫还活着……可他们为何要追杀一个持有双蝶令的女人？除非——她不是萧家血脉，而是被人利用来开启秘库的钥匙？”
“不。”小燕子摇头，“她是萧家人。我认得出那种眼神——濒死时不惧反怒，像是要把仇人的脸刻进魂里才肯咽气。那是我们萧氏一族独有的执念。”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而且，只有真正的继承人，才能让双蝶令共鸣。”
话音落下，她忽然将手中玉佩贴近沈轻璃腰间原本佩戴令牌的位置。刹那间，两块白玉并未触碰，竟同时泛起一丝极淡的幽光，如同月下薄霜轻颤，旋即隐没。
柳红倒吸一口冷气：“真的……共鸣了！”
“所以她是真遗孤。”小燕子收回玉佩，神色复杂，“可她为何会中毒？又为何被人追杀至此？若她是被藏匿多年的幸存者，不该毫无防备地暴露行踪。”
“除非，”柳青沉声道，“她是被人放出来的。”
三人一时沉默。
窗外风声渐歇，远处传来第一声晨钟，悠远而清冷。天快亮了，京城即将苏醒，而他们藏身的这间密室，却像时间之外的一隅死角，凝固着十五年前那场大火的余烬。
突然，床上的沈轻璃手指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小燕子迅速俯身，只见她眼皮剧烈跳动，嘴唇微启，似又要说话。
“别……相信……镜子……”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字字清晰，“镜子里……不是我……”
话音未落，她脖颈青筋暴起，整个人猛然弓起，冷汗如雨般渗出。柳红急忙按住她肩头穴位，却发现她体温再度飙升，指尖灰黑之色竟开始向手臂蔓延！
“不好！”柳红脸色微变，“乌心藤的根毒没清干净，它藏在心脉岔道里，现在逆流反噬了！”
“怎么会？”小燕子急问，“我的血明明能引毒出来！”
“因为你只能逼它现身，不能替她承受。”柳红迅速翻找药匣，“必须用‘冰蝉蜕’配合‘九转还阳针法’，把她体内毒脉强行逆转三息，才有机会逼出残毒。但这法子极险，稍有不慎，就会让她心脉爆裂而亡。”
小燕子没有犹豫：“做。”
柳青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一旦施针失败，她当场就会死。而你是唯一知道双蝶令秘密的人——如果她死了，线索就断了。”
“我知道。”小燕子甩开他的手，目光坚定如铁，“但她若真的跟萧家有关系，我就不能看着她在眼前断气。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得试。”
柳红不再多言，立刻点燃三支特制艾条，插于床周四角。她取出一根通体雪白、尾端雕成蝉形的银针，置于炉火之上缓缓加热，直至针尖泛起淡淡蓝焰。
“准备好了。”她深吸一口气，“扶住她，别让她乱动。”
小燕子跪坐在床边，双手稳稳压住沈轻璃双肩。柳红执针而下，精准刺入她胸前“膻中”、“神封”、“步廊”三大要穴，每刺一针，便以指力轻弹针尾，发出细微嗡鸣。随着最后一针落下，她猛然拔出冰蝉针，直刺心口正上方的“鸠尾”穴——
皇宫——
紫薇在漱芳斋的窗前已来回踱了不知多少圈，指尖紧紧攥着一方绣帕，指节泛白。晨光斜照，映得她眉心拧成一道解不开的结。外头宫人低声走过，脚步轻如落叶，却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尖上。
“还没回来……”她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
门帘忽地一掀，晴儿急匆匆闯了进来，发髻微乱，额角沁着细汗。她一眼看见紫薇，脚步顿住，眼中浮起焦急：“紫薇！小燕子真没回漱芳斋？我刚从老佛爷宫里出来，听说今早皇后娘娘亲自去请安，话里话外都在说小燕子荒怠学业、目无尊长，惹得老佛爷动了怒，要临时抽查她的《女则》背诵和绣工！”
紫薇心头一沉，脸色霎时苍白。
“她……还是没回来。”紫薇咬了咬唇，终是说不出一句重话。那日争执，不过因她劝小燕子莫再私自出宫探听旧事，言辞稍厉了些，谁知小燕子竟甩袖而去，连个影儿都不见。
晴儿急得直跺脚：“这可怎么办！老佛爷最厌烦人推脱搪塞，若查问起来，咱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岂不是连累你也受罚？再说……小燕子她一个姑娘家，两天不在宫中，万一出了事——”
“不会的。”紫薇打断她，声音虽轻，却带着一丝倔强，“小燕子机灵得很，她定是有要紧事才走的。只是……这次太莽撞了。”
窗外风过，檐下铜铃轻响。两人一时默然，唯有香炉中青烟袅袅，缠绕着满室愁绪。
而此时，皇宫西角一处偏僻宫墙之下，一道黑影悄然翻入。小燕子伏在屋脊上喘息未定，衣襟染尘，左袖撕裂了一道口子，露出的手臂上赫然一道红痕，像是被荆棘划破。她抬手抹去额角冷汗，望向远处金瓦朱甍的宫殿群，眼神复杂。
“双蝶令……萧家遗孤……乌心藤之毒……”她低声念着，指尖不自觉抚上怀中玉佩，“父亲当年究竟藏了什么秘密？为何国师与右使的名字至今仍令人闻之色变？”
她不能再耽搁了。必须赶在老佛爷下令搜宫前回去，否则不仅自己难逃责罚，更会牵连紫薇与晴儿。可一旦回宫，她便再难自由行动；而若继续追查，便是违逆宫规，极可能被逐出宫去。
“可我已没有退路。”她轻声道，仿佛是对夜风诉说，又像是对自己立誓。
她翻身跃下屋脊，借着廊柱阴影疾行，专挑僻静小径往漱芳斋方向潜行。途经御花园时，忽听得前方传来熟悉的说话声——
“……你说她能去哪儿？莫不是又混出宫玩去了？”是皇后身边的李嬷嬷，正领着两名宫女巡查，“老佛爷说了，若是午时前找不到人，就封锁四门，挨个宫苑搜！”
小燕子屏息贴墙，心跳如鼓。
“那就分头找！”另一人应道，“先去她常去的地方看看，说不定还在哪个亭子里偷懒睡觉呢！”
脚步声渐远，小燕子缓缓吐出一口气，正欲起身，忽然袖中断玉轻轻一震，竟与怀中双蝶令隐隐相鸣，似有所感。
她怔住。
这不是错觉。这枚从沈轻璃腕间取下的碎玉，竟也在回应什么？
她低头凝视那半块残玉，月牙形的纹路在昏光下泛着幽微的光，仿佛藏着一段被掩埋的往事。
“难道……它也与萧家有关？”
远处钟鼓楼传来三声清响，已是辰时三刻。
小燕子握紧玉佩，眸色渐深。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任性淘气的还珠格格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