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特别大，梧桐树叶把教室的窗户遮了一半，碎金似的光斑在数学试卷上晃荡，晃得人眼晕。离分班考开考还有十分钟，教室里早坐满了人，翻书声、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混着窗外蝉鸣，闹得人心里发慌。我坐在最后一排最角落，左手边垃圾桶飘来若有似无的味儿，右手边后门门板上，往届学生画的歪脸小人正对着我“咧嘴笑”，倒让我莫名松了点劲——总比对着满纸数学公式强。
我把文具袋往桌上一摔，掏出准考证拍平，照片上的齐刘海被风吹得乱飞，活像个刚从被窝爬出来的流浪汉。说起来也丢人，我各科成绩都在及格线边缘蹦跶，语文靠胡诌作文混分，英语凭“三长一短选最短”蒙题，唯独数学，是实打实的“黑洞”——上次月考五十六分，红叉叉铺得比我的错题本还满。这次要是再考砸，别说选文科班，能不能留在普通班都悬。我对着草稿纸叹气，笔尖在纸上画圈，一圈又一圈，把“秦臆博”三个字绕得快要看不见，才勉强压下想把试卷揉成团的冲动。
前排传来“咔嗒”一声，是笔帽被拔开的声响。我抬头瞥了眼，是周焕。他刚把笔袋往桌角一放，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腕骨凸得明显，握笔的姿势板正得像教科书。这人我早有耳闻，奥班的“万年第一”，竞赛奖拿得能堆成山，怎么看都不该出现在最后一排。后来听同学嚼舌根，说他上月生病缺考三科，排名直接从山顶跌进谷底，才被“贬”到这儿来。
他倒没什么不自在，脊背挺得笔直，跟钉在椅子上似的，连课间都不怎么动，要么做题要么看书，活像个没感情的学习机器。我之前还跟同桌开玩笑，说他要是再冷点，都能当教室的空调外机了。此刻他盯着自己的桌面，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我暗自嘀咕：果然是学霸，就算落难了，也跟我们这群“学渣”不是一个世界的。
监考老师抱着试卷进来，教室瞬间静得能听见蝉翅振动的声儿。试卷发到手，我深吸一口气翻开，立马倒吸一口凉气——选择题题干长得能当小作文，每个字都认识，凑一起就成了天书。旁边的同学已经开始动笔，笔尖划过纸页的声儿此起彼伏，我攥着笔杆，指节都泛了白，心里把数学课本从头到尾骂了一遍。
实在没辙，我只好偷偷抬眼，从周焕胳膊缝里往他试卷上瞄。好家伙，他都写到第二题了，答案填得整整齐齐，字母在阳光下亮得晃眼。刚想再看，周焕忽然动了动胳膊，我跟被烫着似的赶紧低头，假装在演算，笔尖在纸上瞎画，连自己写了啥都不知道。等监考老师的脚步声远了，我又贼兮兮地抬眼，却见他握笔的手悄悄抬高了点，手腕轻转，答题纸刚好避开胳膊遮挡，把选项露得明明白白——那姿势，跟故意递到我眼前似的。
我愣了愣，心想这学霸怕不是摔傻了？就算同是后排“难友”，也犯不着这么“仗义”吧。可答案就在眼前，不抄白不抄。我飞快地把A、B、C、D往自己试卷上填，笔尖划过纸页的声儿在安静里格外突兀，我一边抄一边瞟监考老师，心脏跳得能蹦出来，生怕被抓包。
抄到第五题，周焕的笔顿了顿，我吓得赶紧停手，以为他要揭发我。结果等了几秒，他又继续写，只是速度慢了些，跟等着我抄完似的。我心里纳闷，却也没工夫细想，抓紧时间把选择题抄完，额头上全是汗，用手背一擦，差点把笔甩出去。
填空题比选择题难多了，我对着题干发呆，连蒙的方向都没有。正急得抓头发，听见周焕的书写声慢了下来，写几道就停几秒，跟卡壳了似的。我试着往他草稿纸上瞄，虽然看不清演算过程，却能看见关键数字，赶紧把数字填进括号里，居然还真对得上。到最后一道填空题，我又卡住了，眼角余光瞥见他草稿纸边缘，有个极淡的箭头指向一道公式——我赶紧把公式写下来，顺着往下算，居然算出了答案。
我心里又惊又喜，暗叹这学霸简直是我的“救星”。等写到最后一道解析几何题，我看了半天，画错两条辅助线就彻底放弃了，干脆在草稿纸上画起了小人，画完还给小人添了个爆炸头，跟我此刻的心情完美匹配。周焕的笔忽然停了，他没回头，也没说话，就那么坐着，脊背依旧笔直，阳光落在他发梢，染了层浅金。我琢磨着，他该不会是等我写完吧？可我哪会写啊，只好对着草稿纸上的爆炸头吐了吐舌头。
交卷铃响，我抓起试卷就往讲台跑，路过周焕身边时，笔帽从口袋滑出来，滚到他脚边。“哎哟抱歉！”我弯腰去捡，周焕也弯了腰，先一步把笔帽拾起来。他指尖碰到我手背，凉丝丝的，我赶紧缩回手，接过笔帽道了声谢，抱着书包就往外冲，跑的时候还差点撞上门框。
走廊里的风带着热气，吹得人满脸通红。梧桐叶在头顶沙沙响，几片叶子落在我肩膀上，我随手扒拉掉，心里还在庆幸这次数学没考砸。回头看了眼教室，周焕还没出来，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满是梧桐叶的地上。我摸了摸口袋里的试卷，忍不住笑了——这学霸虽然冷，倒是个好人，以后要是再碰到，高低得请他喝瓶冰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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