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之左想（1）

雪境疯语（鑫之左想篇）

极北冰原的暴风雪刮了三天三夜，左航裹紧鹿皮大衣，踩着及膝的积雪往传说中的雪怪巢穴走。他是村里最后一个猎人，为了寻找失踪的妹妹，不得不闯入这片被祖辈称为“禁地”的雪原。

“嗷——！”

一声凄厉的嘶吼划破风雪，左航猛地握紧腰间的猎刀，循声望去——雪坡下蜷缩着一团白色的影子，像只被冻僵的幼兽，正被三只雪狼围在中间。

那“幼兽”突然抬起头，露出一张过分精致的脸，银白色的长发被风雪缠成乱麻，眼尾泛红，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笑。他手里攥着一块尖锐的冰棱，毫不犹豫地扎进最前面那只雪狼的眼睛里。

“滚开！都滚开！”他尖叫着，声音又脆又厉，像碎裂的冰，“别碰我！再碰我就把你们的皮扒下来做毯子！”

雪狼吃痛后退，他却像疯了一样扑上去，用冰棱、用牙齿、用冻得通红的指甲撕咬，直到雪狼哀嚎着逃窜，他才瘫坐在雪地里，大口喘气，脸上溅着狼血，眼神却亮得吓人。

左航看得目瞪口呆。这就是传说中能一口吞下活人的雪怪？分明像个……受惊的孩子。

“你是谁？”左航放轻脚步走近，猎刀悄悄收了起来。

那银白色头发的少年猛地抬头，冰棱再次举起来，眼神里的疯狂像要溢出来：“别过来！我会杀了你的！我真的会杀了你的！”他的声音发颤，却刻意拔高，像在给自己壮胆，“我吃过人！吃了好多好多人！他们的骨头都被我磨成粉了！”

左航看着他冻得发紫的嘴唇，看着他藏在身后、微微发抖的手，突然叹了口气，解下自己的鹿皮大衣递过去：“我不是来伤害你的。天快黑了，雪会更大。”

少年的瞳孔缩了缩，警惕地盯着那件大衣，又看了看左航，突然怪笑起来：“想骗我？你想把我抓回去当怪物展览对不对？我才不上当！”他抓起一把雪砸向左航，“滚！赶紧滚！”

左航没躲，任由雪落在脸上。他看着少年眼底深处那抹一闪而过的恐惧，突然想起小时候迷路在山里，也是这样又怕又凶地对着陌生的猎户龇牙咧嘴。

“我叫左航，是个猎人。”他蹲下身，与少年平视，声音放得很柔，“我妹妹丢了，我来找她。你见过一个穿红棉袄的小姑娘吗？这么高。”他比划着妹妹的身高。

少年的动作顿了顿，疯狂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似乎在回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声说：“红棉袄……掉进冰缝里了。”

左航的心猛地一沉。

“我带你去看。”少年突然站起来，抓起左航的手腕就往雪坡深处走，他的手冰冷刺骨，力气却大得惊人，“但你不能碰我，也不能跟别人说见过我，不然我就……”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表情凶狠，眼底却在发抖。

左航任由他拽着，看着他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银白色的长发在风雪中飞舞，像极了传说中雪怪的鬃毛。他突然意识到，这孩子或许根本不是雪怪，只是个被遗弃在雪原的孤儿，靠着装疯卖傻才活到现在。

***冰缝很深，下面漆黑一片。左航用绳索吊着下去，果然在冰层下找到了妹妹的红棉袄，人却早已没了气息。

他爬上来时，看到少年蹲在雪地里，用树枝在雪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小人，嘴里念念有词：“他们都想抓我……都想把我关起来……我不疯他们就会欺负我……”

左航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脱下自己的手套，握住他冻得僵硬的手。少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却被左航死死按住。

“我不抓你。”左航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你跟我走吧，我给你找暖和的衣服，给你煮热汤喝。”

少年的眼睛红了，却还是咧着嘴笑，笑得比哭还难看：“你骗我……你们都骗我……我见过好多人，他们都想把我卖了换钱……”他突然扑进左航怀里，像只受伤的小兽，“我好冷……我怕……”

疯狂的伪装瞬间崩塌，只剩下赤裸裸的恐惧和无助。银白色的长发蹭着左航的脖颈，带着冰雪的寒气，也带着让人揪心的颤抖。

左航紧紧抱住他，才发现这孩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他想起村里老人说的话——极北雪原曾有个雪怪部落，被人类屠戮殆尽，只剩下一个幼崽，据说疯疯癫癫，见人就咬。

“不怕了。”左航拍着他的背，声音哽咽，“以后我护着你，没人能再欺负你。”

少年在他怀里哭了很久，直到哭声变成抽泣，才闷闷地说：“我叫朱志鑫……他们都叫我雪怪……”

“我知道了，志鑫。”左航把他抱得更紧，“我们回家。”

***暴风雪停了的时候，左航背着朱志鑫往村子走。少年趴在他背上，银白色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呼吸均匀，显然是累坏了。

路过村口的界碑时，朱志鑫突然醒了，猛地抬起头，眼神又变得凶狠：“他们要是骂我怪物，我就……”

“不许胡闹。”左航打断他，语气却很温柔，“有我在，没人敢骂你。”他顿了顿，补充道，“要是他们不喜欢你，我们就再回雪原，我陪着你。”

朱志鑫的眼睛亮了亮，又迅速暗下去，抓着左航衣领的手紧了紧：“真的？”

“真的。”左航笑着点头，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落在他们身上，带着一丝暖意。

朱志鑫把脸埋进左航的后背，嘴角悄悄勾起一个浅淡的、不再疯癫的笑。或许，他不用再装疯卖傻了。或许，这个人类猎人说的是真的。

雪原的传说还在继续，只是从“疯癫雪怪食人”，变成了“猎人左航与雪怪朱志鑫相依为命”。没人知道，那个曾经用疯狂伪装自己的少年，终于在一个人类的怀抱里，找到了丢失已久的安全感。

而左航也知道，他找到了比妹妹更需要他守护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