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之左想（2）

暖炉与锋芒（鑫之左想篇·续）

左航家的木屋藏在雪松林深处，烟囱里冒出的白烟在冷空气中迅速凝成雾，混着松木燃烧的香气，是极北冰原上难得的暖意。朱志鑫缩在壁炉旁的羊毛毯里，看着左航的母亲用木勺搅动锅里的肉汤，咕嘟咕嘟的声响里，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志鑫，尝尝这个。”左母端来一碗温热的浆果粥，瓷碗边缘印着细小的冰裂纹，“这是用雪山上的越橘做的，甜着呢。”

朱志鑫抬头，撞进她温和的目光里，突然像被烫到一样低下头，小声说了句“谢谢”。银白色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他泛红的耳尖。三天前左航把他背回家时，他还张牙舞爪地对着左父亮出指甲，直到左母把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塞进他手里，那点伪装的凶狠才像被融化的雪，悄悄塌了下去。

左父坐在对面的木桌旁，用小刀削着木柴，目光时不时落在朱志鑫身上。这孩子太瘦了，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偏偏头发白得晃眼，像是从出生起就没见过阳光。他放下小刀，沉声说：“以后就住这吧，家里还有间空房，够你住的。”

朱志鑫的肩膀猛地一颤，粥碗在手里晃了晃，差点洒出来。他以为会被赶出去，或者被当成怪物捆起来——以前遇到的人类，都是这么做的。

“爸说的是真的。”左航端着刚烤好的麦饼走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块，“我爸妈最好了，以后你就是我弟，谁敢欺负你，我揍他。”

朱志鑫咬着麦饼，甜香混着麦香在舌尖散开，眼眶却突然热了。他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得更低，任由温热的粥气熏湿了睫毛。

***村里的孩子第一次见到朱志鑫时，炸开了锅。

“你看他的头发！是白的！”

“肯定是怪物变的！我爷爷说雪怪就是白头发！”

“离他远点，小心被他吃掉！”

那天左航带着朱志鑫去村里的杂货铺换盐，刚走到晒谷场，就被一群半大的孩子围住。领头的壮小子捡起地上的雪块，狠狠砸在朱志鑫背上：“怪物！滚出我们村！”

朱志鑫的身体瞬间绷紧，银白的长发无风自动，眼底翻涌着熟悉的戾气。他的手悄悄摸向腰间——那里别着左航给他削的木刀，是用来防身的。只要他想，现在就能把这些孩子的胳膊拧断，就像对付雪原上的雪狼一样。

“住手！”左航猛地把朱志鑫拽到身后，自己往前一步，挡在他面前。他比那些孩子高半个头，常年打猎练出的力气让他的拳头硬得像石头，“谁再敢骂他一句试试？”

壮小子愣了愣，随即梗着脖子喊：“他就是怪物！你护着他，你也是怪物！”

左航没废话，一拳砸在对方脸上。那孩子“哇”地哭出来，捂着鼻子在雪地里打滚。其他孩子吓得往后退，左航指着他们，眼神冷得像冰：“我再说一遍，他是我弟，朱志鑫。以后谁敢动他一根手指头，我拆了他的骨头当柴烧。”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常年在雪原上磨砺出的狠劲，吓得那群孩子屁滚尿流地跑了。

朱志鑫站在他身后，看着左航挺直的背影，攥着木刀的手慢慢松开。掌心全是汗，刚才差点就要涌出来的杀意，被那句“他是我弟”堵了回去，堵得他心口又酸又胀。

“没事了。”左航转过身，揉了揉他的头发，指腹蹭过他微凉的发丝，“以后他们再找事，你告诉我，不许自己动手，听见没？”

朱志鑫点点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嗯。”

***左母发现朱志鑫藏在床板下的冰棱时，并没有惊讶。

那是块磨得极其锋利的冰，冻得硬邦邦的，显然是常年带在身上的东西。她把冰棱放在灶台上，看着它慢慢融化成一滩水，然后敲了敲朱志鑫的房门。

少年正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发呆，银白的长发垂在肩上，像一幅安静的画。听到敲门声，他立刻警惕地回头，手又摸向床板下——那里是空的。

“那冰棱，是防身用的？”左母坐在他身边，递给他一块刚烤好的饼干。

朱志鑫的肩膀垮下来，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点委屈：“他们都想抓我……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

“在这儿不用。”左母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易碎的雪花，“左航他爸年轻时在军队待过，村里没人敢欺负咱们家。左航那孩子看着闷，护短得很，他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她顿了顿，看着朱志鑫泛红的眼眶，继续说：“志鑫啊，杀人是会疼的，不光是被杀的人疼，动手的人也会疼。你还小，该尝尝麦饼的甜，尝尝浆果粥的暖，不该总想着怎么伤人。”

朱志鑫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曾经沾满过血，也曾经被左航的手紧紧握住，被左母的手轻轻抚摸。他突然发现，原来不握紧武器的手，可以去接递过来的饼干，可以去揉温暖的羊毛毯，也可以……去碰那些带着暖意的人。

那天晚上，左航发现朱志鑫把那块融化的冰棱留下的水渍擦得干干净净，床板下空了，换成了一本左父给他的画册，里面画着雪原上的驯鹿和极光。

***开春的时候，村里的小河解冻了，孩子们都去河边摸鱼。朱志鑫站在岸边，看着左航卷起裤腿在水里扑腾，银白的长发被风吹得乱舞，嘴角却带着浅浅的笑。

突然有人喊：“左航！你弟又在看你啦！”

左航回头，冲他咧嘴一笑，举起手里刚摸到的小鱼：“志鑫！晚上给你做烤鱼！”

朱志鑫笑着点头，阳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眼底的戾气晒得干干净净。

有个上次被左航揍过的孩子，偷偷捡起一块石头，想砸向朱志鑫的后背。刚举起手，就被左航瞪了一眼，吓得手一松，石头掉进水里，溅起一圈涟漪。

“别找事。”左航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那孩子悻悻地跑开了。

朱志鑫看着左航再次跳进水里的背影，突然明白，原来被人保护是这种感觉——不用时刻竖起尖刺，不用假装凶狠，不用想着怎么去杀人。因为有人会站在你身前，替你挡住所有的风雪和恶意，告诉你：“别怕，有我在。”

他低头，看着自己映在河水里的影子。银白的长发，干净的眼神，还有那双不再握着武器的手。或许，他真的可以不用再做那个疯疯癫癫的雪怪了。

木屋的烟囱又升起了白烟，飘向湛蓝的天空。锅里的肉汤还在咕嘟作响，左母的歌声混着松木的香气，漫过雪松林，漫过解冻的小河，漫过少年渐渐舒展的眉梢。

在这里，有暖炉，有麦饼，有笑着喊他“弟”的左航，有把他当孩子疼的叔叔阿姨。

这里，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