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世的雨林永远弥漫着潮湿的腐殖土气息,参天古木的根系在地表盘虬卧龙,像无数双窥伺的眼睛。张泽禹踩着厚厚的落叶,手里攥着最后半块干粮,裤脚早已被荆棘划破,渗出的血珠在泥地上留下细碎的红点——他是误入这片雨林的普通人类,导航设备在踏入结界的瞬间就失灵了,此刻只能凭着本能往有光的地方走。
“嗷呜——”
低沉的兽吼突然从树后传来,带着威慑性的气浪掀动了张泽禹额前的碎发。他猛地回头,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竖瞳里。
那是只通体漆黑的豹子,体型比寻常猛兽大上一圈,黑色的皮毛在斑驳的光影下泛着幽光,颈间戴着串用兽骨打磨的项链,每走一步,骨链就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像在宣告领地主权。
更让张泽禹心惊的是,豹子的左前爪上,戴着枚银质的环,上面刻着复杂的花纹——这绝不是野生猛兽该有的东西。
“别过来!”张泽禹捡起地上的枯枝,声音因恐惧而发颤,却还是努力挺直脊背。
豹子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玩味。它没有扑上来,只是绕着张泽禹踱了两圈,尾巴轻轻扫过他的脚踝,带着湿漉漉的凉意,像条冰冷的蛇。
就在张泽禹以为自己会被撕碎时,豹子突然化作一道黑雾,原地站起个黑衣少年。他有着和豹子一样的琥珀色瞳孔,嘴角噙着抹漫不经心的笑,指尖把玩着那枚银环:“人类?倒是稀奇。”
张泽禹这才看清,少年的脖颈处有几缕黑色的兽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昭示着他兽人混血的身份。“我……我迷路了,想借过一下。”
“借过?”少年低笑出声,声音带着点野性的沙哑,“你知道这是谁的领地吗?”他往前走了一步,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混着淡淡的血腥味,“苏新皓的地盘,进来了,就别想出去。”
***张泽禹被关在一个洞穴里。
洞穴很深,尽头有处天然的水潭,潭水冰凉刺骨。苏新皓用藤蔓将他的手腕捆在石壁上,藤蔓上的倒刺轻轻刮过皮肤,留下细密的红痕。
“放开我!”张泽禹挣扎着,手腕被勒得生疼,“你这样是违法的!”
“违法?”苏新皓坐在水潭边,指尖拨弄着潭水,泛起一圈圈涟漪,“在兽世,强者的话就是法。”他抬眼看向张泽禹,琥珀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你闯进我的领地,就得听我的。”
张泽禹这才注意到,洞穴的石壁上刻满了诡异的图案,像是某种祭祀的壁画,画中总有只黑色的豹子,将猎物拖入洞穴深处。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头顶——这个苏新皓,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张泽禹的噩梦。
苏新皓从不让他离开洞穴,每天只送来些生涩的野果,看着他强忍着恶心咽下去,眼底就会泛起病态的满足。他会故意在深夜弄出响动,吓得张泽禹缩在角落发抖,然后笑着走过去,用带着兽类体温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脸颊:“别怕,我不会吃你。”
可那眼神里的占有欲,比饥饿的猛兽更让人恐惧。
张泽禹试图逃跑过一次。他用石头磨断藤蔓,刚跑出洞穴没几步,就被追上来的苏新皓狠狠按在地上。豹子形态的苏新皓压在他身上,尖利的爪子刺破了他的衬衫,却没有伤到皮肉,只是在他颈间留下个浅浅的牙印。
“说了,别想跑。”苏新皓变回人形,掐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琥珀色的瞳孔里翻涌着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你想跑去哪里?回到你们人类的世界,把我这里的事说出去?让他们来猎杀我?”
张泽禹被他眼底的疯狂吓到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我没有……我只是想回家……”
“家?”苏新皓像是听到了什么刺耳的词,猛地松开手,后退了几步,背对着他,声音发哑,“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张泽禹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背影,突然觉得他不像个施虐者,更像个被困在自己世界里的可怜虫。他颈间的兽毛,似乎在刚才的暴怒中竖了起来,像只受惊的小兽。
***潮湿的洞穴里,张泽禹开始留意苏新皓的异常。
他发现苏新皓总是在雨天变得格外沉默,会独自坐在水潭边,对着石壁上的壁画发呆,嘴里喃喃着什么“别走”。他还发现,苏新皓的银环上刻着的花纹,其实是某种保护符咒,和他手腕上被藤蔓勒出的红痕,隐隐有些相似。
一天夜里,暴雨倾盆,洞穴顶部渗下的水流越来越大。张泽禹缩在角落,看着苏新皓站在壁画前,浑身发抖,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你……你没事吧?”张泽禹忍不住开口。
苏新皓猛地回头,琥珀色的瞳孔里布满了红血丝,脸上还沾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液体:“他们都想离开我……我妈妈是人类,她受不了兽世的生活,跑了;我爸爸为了找她,死在了结界外……”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浓的绝望,“你也想跑,对不对?”
张泽禹愣住了。原来那些阴暗的占有欲背后,是这样一段破碎的过往。潮湿的洞穴不仅困住了他,也困住了苏新皓那颗被抛弃过的心。
“我不跑了。”张泽禹轻声说,“至少……在你愿意放我走之前,我不跑了。”
苏新皓的身体僵住了,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迷茫,像迷路的幼兽。
从那天起,洞穴里的气氛悄悄发生了变化。
苏新皓不再用生涩的野果打发他,会笨拙地学着用火烤些野味,虽然常常烤焦,却带着烟火气;他会把水潭里最干净的水递给张泽禹,看着他喝完,眼底的病态满足慢慢变成了温和的暖意;他甚至会解开张泽禹手腕上的藤蔓,只是在他靠近洞穴出口时,尾巴会不自觉地绷紧。
张泽禹也开始回应他的示好。他会帮苏新皓清理颈间的兽毛,会在他雨天难受时,轻声讲些人类世界的趣事,会在他化作豹子形态时,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头。
黑豹的身体僵了僵,却没有躲开,只是用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像在撒娇。
***雨林的结界在一个清晨突然变得稀薄。张泽禹的导航设备发出了微弱的信号,屏幕上显示着离开兽世的路线。
苏新皓站在洞穴门口,看着他手里的设备,琥珀色的瞳孔里情绪复杂。“你可以走了。”
张泽禹看着他,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苏新皓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释然,也带着点落寞:“我是兽世的豹子,离不开这里。”他从颈间取下那串兽骨项链,递到张泽禹手里,“这个……给你。想回来的时候,它能指引你找到我。”
张泽禹接过项链,骨头上还残留着苏新皓的体温。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他恐惧的少年,看着他眼底深藏的潮湿与阴暗,突然明白了——那些占有和折磨,不过是害怕再次被抛弃的伪装。
“我会回来的。”张泽禹握紧项链,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等我处理好家里的事,就回来找你。”
苏新皓的琥珀色瞳孔亮了起来,像被阳光照亮的潭水。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化作黑豹形态,默默地跟在张泽禹身后,送他到结界边缘。
张泽禹回头,看着那只黑色的豹子站在雨林深处,像座沉默的雕像。他挥了挥手,转身踏入结界。
兽世的风带着潮湿的气息,吹过耳边,像是谁在轻声说“等你”。张泽禹握紧手里的兽骨项链,知道自己一定会回来——回到这片曾囚禁他的雨林,回到那个内心潮湿阴暗,却也渴望着温暖的少年身边。
或许占有曾是他的铠甲,折磨曾是他的伪装,但当温柔的光照进潮湿的洞穴,再坚硬的外壳,也会慢慢裂开,露出里面柔软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