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极（1）

雪豹契（顺极篇）

十八岁的张峻豪跪在雪地里，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在落雪上洇开，像朵破碎的红梅。他怀里紧紧抱着只奄奄一息的雪豹幼崽，小家伙的后腿被兽夹咬得血肉模糊，金色的瞳孔半睁半闭，发出微弱的呜咽，像在哀求，又像在告别。

“别怕，我带你回家。”张峻豪的声音冻得发颤，脱下棉袄裹住幼崽，用体温焐着那团冰凉的小身子。这是他在长白山深处迷路时发现的，明明自身难保，却还是忍不住把最后一点干粮喂给了这只眼神倔强的小兽。

幼崽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伸出粉嫩的舌头，轻轻舔了舔他冻得通红的指尖。那一下触碰很轻，却像道暖流，瞬间涌遍张峻豪的四肢百骸。他没注意到，幼崽眉心的雪纹与自己手腕上的旧疤同时亮起微光，一道无形的契约，在风雪中悄然缔结。

***十八年后，张峻豪成了驻守边境的军人。巡逻途中，他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尤其是在暴风雪肆虐的夜晚，那道目光格外灼热，带着某种熟悉的野性。

“队长，你看那是什么？”新兵小李突然指向远处的山脊。

张峻豪举起望远镜，看到道矫健的白色身影在雪林中穿梭，动作迅猛如闪电，金色的瞳孔在夜色里闪着磷光——是只成年雪豹，体型比普通雪豹更庞大，眉心有块特殊的雪纹，像枚小小的印记。

“是雪豹，”张峻豪放下望远镜，心脏莫名一缩，“别惊动它，这一带是它们的领地。”

可那雪豹却没离开，反而蹲坐在山脊上，定定地望着他们的方向，直到巡逻队走远，才纵身消失在密林里。

***边境线的冲突突然加剧，敌对势力的雇佣兵潜入林区，试图偷越边境。张峻豪带着小队在雪林里展开搜捕，却在深夜遭遇了伏击。子弹呼啸着穿过风雪，身边的战友应声倒下，鲜血染红了白雪。

“掩护！”张峻豪嘶吼着架起机枪，子弹打完的瞬间，他看到颗手榴弹朝自己飞来，引线正滋滋燃烧。

闭眼的前一秒，他听到声震耳欲聋的豹啸。

一道白影如闪电般扑来，用身体将他撞开。手榴弹在原地炸开，气浪掀飞了积雪，张峻豪回头时，只看到那只熟悉的雪豹倒在血泊里，后背被炸得血肉模糊，金色的瞳孔却还望着他，像在确认他是否安全。

“不——！”张峻豪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抱起雪豹逐渐冰冷的身体。小家伙（他不知为何还是想用这个称呼）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眉心的雪纹却突然亮起，在他掌心烙下一个滚烫的印记。

雪豹的瞳孔渐渐涣散，最后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告别。

***葬礼那天，张峻豪独自坐在雪地里，掌心的印记还在发烫。他终于明白那股熟悉感来自哪里——十八年前被他救下的那只雪豹幼崽，眉心也有这样的雪纹。原来这么多年，它一直守在这里，用雪豹的方式，履行着当年那道无声的契约。

他从怀里摸出个褪色的布偶，那是他小时候给雪豹幼崽做的，后来小家伙伤好离开时，偷偷叼走了这个布偶。直到今天清理雪豹的巢穴时，他才在一堆枯草里找到它，布偶的耳朵上，还沾着十八年前的血迹。

“傻瓜，”张峻豪把布偶贴在脸上，眼泪无声地滑落，“我救你，从来没想过要你报恩。”

风雪再次落下，覆盖了血迹，也覆盖了他的呜咽。远处的山脊上，仿佛又出现了那道白色的身影，金色的瞳孔在风雪中闪烁，像颗永不熄灭的星。

张峻豪抬手抚摸掌心的印记，那里的温度渐渐变得温和，像有人在轻轻触碰。他突然想起雪豹最后看他的眼神，分明带着解脱，又带着某种……未尽的牵挂。

或许，这不是结束。

或许，十八年前的相遇，十八年后的守护，都只是漫长契约里的一部分。

雪地里的布偶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像在回应他的猜想。而掌心的雪纹印记，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闪过一丝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