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碎余光(禹极篇·续四)
国际长途的铃声在空荡的客厅里响了整整三分钟,张泽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妈妈”两个字,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迟迟不敢落下。窗外的月光照在他脚边,张极的影子缩在墙角,冰蓝色的瞳孔里映着手机屏幕的光,像两簇快要熄灭的火苗。
最终还是接了。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听筒里炸开,混合着机场的广播声:“小宝!你吓死妈妈了!那些新闻是不是真的?学校里死人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张泽禹握着手机的手在抖,张极从墙角走过来,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胳膊,冰系的凉意顺着皮肤蔓延,却没能压下他心里的慌。“妈,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管!”母亲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已经在飞机上了,明天就到!我们搬家,立刻转学,离开那个鬼地方!”
电话挂断时,张泽禹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自己苍白的脸,和身后张极无措的表情。
***第二天下午,母亲拖着行李箱冲进宿舍时,张泽禹正坐在床边收拾东西。她的眼眶红肿,看到儿子的瞬间就红了眼圈,冲过来抱住他:“小宝,没事了,妈妈带你走。”
张泽禹被她抱得很紧,余光瞥见张极站在阳台门口,手指紧紧抓着栏杆,指节泛白。母亲的目光扫过宿舍,最终落在靠墙的穿衣镜上,那面镜子见证了张极的出现,边缘还残留着冰系异能的白霜。
“这镜子怎么回事?”母亲皱起眉头,“看着就晦气,砸了!”
她转身就去找工具,张泽禹想阻止,却被母亲按住肩膀:“小宝听话,这种破镜子留着干嘛?说不定就是它招来了不干净的东西。”
张极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冰蓝色的瞳孔里瞬间涌满了恐慌。他想说话,想冲过去阻止,却像被无形的墙困住,脚步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举起锤子,狠狠砸向镜面。
“哐当——”
镜子碎裂的声音像玻璃碴扎进心里。张泽禹看着镜片四溅,张极的影子在碎片里被割成无数块,每一块里的他都在发抖,冰蓝色的瞳孔里,胆怯和偏执像藤蔓一样缠绕、撕扯。
母亲拍了拍手,扔掉锤子:“好了,晦气东西没了。小宝,我们现在就走。”
张泽禹被母亲拉着往外走,路过阳台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张极还站在那里,脚下是镜子的碎片,冰蓝色的瞳孔死死盯着他,像只被抛弃的幼兽。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声地张开手,掌心躺着那颗张泽禹送他的玻璃珠,里面的水纹在阳光下闪了闪,灭了。
***搬家后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新的城市,新的学校,母亲租了套带小院的房子,把他看得很紧,每天接送上下学,不许他接触任何关于异能的东西。
张泽禹试着跟母亲解释张极的存在,却被打断:“小宝,你是不是受刺激了?哪有什么镜像?那些都是你胡思乱想的!”母亲甚至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他可能因为创伤出现了幻觉。
只有张泽禹知道,张极一直都在。
他会在母亲转身做饭时,从墙角走出来,冰蓝色的瞳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递给他一颗用冰做的糖;会在深夜他写作业时,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用冰系异能给台灯降温,怕灯泡太烫;会在母亲责备他时,站在母亲身后,冰棱在指尖悄悄凝聚,又在看到张泽禹的眼神后,默默散去。
母亲永远看不见他,邻居看不见他,新同学也看不见他。张极像个透明的影子,只有张泽禹能感知到他的存在,能看到他冰蓝色瞳孔里的挣扎——想靠近,又怕被排斥;想保护,又怕吓到他;想说话,又怕打破这脆弱的平衡。
有天晚上,母亲翻出他藏起来的异能练习册,当场就撕了,哭着说:“妈妈只想你平平安安的,为什么你非要想那些危险的东西?”
张泽禹没说话,只是看着母亲摔门而去的背影,肩膀被轻轻碰了一下。张极站在他身边,冰蓝色的瞳孔里满是心疼,指尖的冰雾在他手背上凝成小小的水纹,像在安慰。
“你为什么不说话?”张泽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张极低下头,耳尖红了,过了很久才小声说:“怕……怕你妈妈更生气。”他顿了顿,冰蓝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偏执,“但如果你想走,我能带你走,像以前一样,我们回学校去……”
“我不走。”张泽禹打断他,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和记忆里一样软,“这里有妈妈,我不能走。”
张极没再说话,只是往他身边靠了靠,冰系的凉意轻轻包裹着他,像个无声的拥抱。
***深秋的午后,张泽禹坐在小院的秋千上晒太阳,母亲在屋里打电话。张极蹲在他脚边,用冰系异能在地上画着冰花,一片一片,都是残缺的,像没拼好的镜子。
“张极,”张泽禹低头看他,“你会不会觉得……我把你困住了?”
张极的动作顿了顿,冰蓝色的瞳孔里映着他的脸,摇了摇头:“只要能在你身边,就不困。”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就算你妈妈看不见我,就算没有镜子了,我也能找到你。”
张泽禹的眼眶突然热了。他想起镜子碎裂的瞬间,张极眼里的恐慌;想起搬家路上,车窗外那个拼命奔跑的白色身影;想起每个深夜里,那道守在床边的影子。
原来有些羁绊,从来不需要镜子来维系。就像水系永远记得冰系的温度,就像他永远知道,无论走到哪里,那个胆怯又偏执的镜像,都会站在他身后,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
母亲从屋里出来,笑着喊他进去吃水果。张泽禹起身时,张极也跟着站起来,冰蓝色的瞳孔里,胆怯渐渐褪去,只剩下温柔的偏执,像秋日里不肯融化的最后一片冰,映着他的影子,寸步不离。
阳光穿过树叶落在他们身上,一人一影,在新的庭院里,继续着未完的故事。镜子碎了,但光还在,影也在,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