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禹（2）

镜中囚（航禹篇·续）

左航父母找到公寓时，是个没有月亮的深夜。

卧室里静得只能听到两人均匀的呼吸声。张泽禹缩在左航怀里，像只贪恋温暖的猫，指尖还缠着alpha的一缕发丝——这是镜中人的小习惯，总爱用宿主的物品来确认彼此的联系。左航睡得很沉，alpha的信息素在空气中弥漫，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镜中人妥帖地护在里面。

“动作轻点。”左航母亲的声音压得极低，手里攥着块浸了安神剂的手帕。她不喜欢张泽禹，那个从镜子里钻出来的“怪物”，总觉得他会带坏自己的alpha儿子。

左航父亲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儿子从床上抱起来。男人的动作很轻，生怕惊醒了床上的另一个人。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张泽禹的睫毛颤了颤——镜中人的感官比常人敏锐，他能清晰地闻到手帕上陌生的药味，能感觉到怀里的温度正在抽离。

但他没动。

意识像被灌了铅，沉重得抬不起眼皮。是左航的信息素里掺了东西？还是这些人用了针对镜中人的手段？张泽禹想睁开眼，想抓住那个正在远去的身影，身体却像被钉在床板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左航被抱出卧室，听着大门“咔哒”一声关上，世界彻底陷入死寂。

***再次醒来时，阳光已经爬上窗棂。

张泽禹猛地坐起身，怀里空荡荡的。左航的西装外套掉在地上，雪松味的信息素淡得几乎闻不见，像是从未存在过。

“左航？”

他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左航！”

声音在空旷的公寓里回荡，撞在墙壁上，碎成尖锐的回响。张泽禹赤着脚跑下床，客厅、书房、浴室……每个角落都找遍了，只有那面落地镜立在原地，映出他苍白慌乱的脸。

左航不见了。

这个认知像把冰锥，狠狠扎进心脏。他扑到镜面上，双手死死按着冰冷的玻璃，指节泛白：“左航！你出来！是不是又在跟我开玩笑？”

镜面纹丝不动，只有他自己的影子在里面，眼眶通红，像要哭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张泽禹把整座城市翻了个底朝天。

他钻进商场的试衣镜，掠过办公楼的电梯镜，甚至躲在街边的 puddle（水洼）里，贪婪地捕捉每个可能与左航有关的气息。可城市太大了，人影太杂了，没有一处有alpha清冽的雪松味，没有一面镜子能映出那个熟悉的身影。

孤独感像潮水，一点点淹没他。

镜中人本就依赖宿主而生，失去左航的日子，张泽禹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透明化。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待在镜子里，蜷缩在最深处，用左航留下的打火机一遍遍摩挲——那上面还残留着alpha的指纹，是他唯一的念想。

公寓开始有人来看房。

第一个来的是对年轻夫妇，带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女人指着落地镜说：“这镜子挺别致的，就是太大了。”

张泽禹在镜子里看着他们，眼底翻涌着浓稠的黑暗。他猛地抬手，镜面瞬间泛起黑雾，小女孩头顶的羊角辫突然散了，皮筋“啪”地掉在地上，滚到镜子边。

“妈妈！镜子里有东西！”小女孩吓得躲进女人怀里，指着镜子哭。

夫妇俩脸色煞白，拉着孩子落荒而逃。

张泽禹在镜子里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他不想伤人，只是不想有人闯进这个属于他和左航的地方，不想看到别人的欢声笑语，映衬得自己像个笑话。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来看房，越来越多的孩子被镜子里的“诡异”吓跑。

有时是镜子里突然多出一只苍白的手，抚过孩子的头顶；有时是镜面映出的影子会对着孩子眨眼睛；最吓人的一次，是个小男孩的玩具车滚到镜边，被镜子里突然伸出的手抓了进去，过了很久才从镜子另一端的墙角滚出来。

流言渐渐传开，说这间公寓闹鬼，说那面镜子里锁着个魔鬼。

张泽禹听到这些话时，只是在镜子里冷笑。魔鬼？他只是个找不到宿主的镜中人而已，一个快要被孤独逼疯的影子。

直到有天晚上，他抓了个抱着布偶熊的小男孩。孩子没哭，只是睁着大眼睛看他：“你是不是在找你的朋友？我妈妈说，找不到人时，对着镜子喊他的名字，他就会听到。”

张泽禹愣住了。

他看着小男孩清澈的眼睛，突然想起左航临走前的那个晚上，alpha抱着他说：“以后找不到我，就对着镜子喊我的名字，我肯定能听到。”

那天夜里，张泽禹把所有被他“抓”来的孩子，都送回了他们家的镜子里。小女孩的羊角辫被重新扎好，小男孩的玩具车洗得干干净净，连布偶熊的耳朵都被他用黑雾轻轻抚平。

孩子们第二天醒来，都对父母说：“镜子里的哥哥哭了，他说他找不到航航了。”

***公寓彻底没人敢来了。

张泽禹重新缩回落地镜里，像个自我囚禁的囚徒。他不再去别的镜子里寻找，只是守着这间空荡荡的公寓，守着那面能映出他身影的镜子，日复一日地等。

他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话，说左航喜欢喝的咖啡要加两勺糖，说alpha的易感期需要被紧紧抱着，说他其实一点都不疯，只是太害怕被丢下了。

偶尔，他会拿起那只银质打火机，对着镜面划一下。火星亮起的瞬间，能看到镜中自己的眼睛里，映着一点微弱的光，像快要熄灭的星。

“左航，”他轻声说，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我不闹了，你回来好不好？”

镜面沉默着，只有他的回声在空荡荡的公寓里飘荡，一圈又一圈，最终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镜子里的魔鬼，从来都不是为了伤害谁，只是想借着那些短暂的惊慌，确认自己还“活着”，确认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感知到他的存在——哪怕只是恐惧，也好过彻底的虚无。

他只是想要左航而已。

这个念头，像根毒刺，深深扎在镜中影的心脏里，日夜提醒着他：你是他的镜中人，没有他，你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