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航禹篇·续)
公寓的门被推开时,扬起的灰尘在阳光里翻滚。邓佳鑫和张极站在门口,被眼前的景象刺得心脏发紧——
落地镜的中央,张泽禹蜷缩成一团。原本干净的白衬衫沾满了灰黑色的污渍,裤脚磨破了边,赤着的脚踝上甚至沾着一丝暗红的血痕,像是从什么地方拖拽过。他的头发长得惊人,垂到腰际,发尾泛着诡异的红白交错色泽,几缕发丝缠在发间,别着一朵用黑雾凝成的彼岸花,花瓣边缘泛着冷光。
最让人胆寒的是他的眼睛。瞳孔里积着化不开的灰,像蒙尘的玻璃,曾经的亮泽被死寂取代,只有在听到开门声时,才掀起一丝极淡的波澜,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小宝……”邓佳鑫的声音艰涩,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张泽禹。镜中人的气息里,除了浓重的孤独,还多了种陌生的、带着锋芒的冷冽,像淬了毒的冰。
张泽禹没动,甚至没抬眼。他的指尖在镜面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迹,像在切割什么。
张极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放得极轻:“我们找到左航了。”
这句话像投入冰湖的石子,张泽禹的肩膀终于颤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红白交错的发丝滑落,露出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唇角勾起时,带着点诡异的弧度:“找到又怎样?他不是走了吗?”
“他是被他爸妈带走的!”邓佳鑫急忙解释,“被锁在郊区的老房子里,窗户都钉死了,我们试过,靠近不了。”
张泽禹的瞳孔缩了缩,那丝暗红的血色在眼底晃了晃。“锁着?”他重复道,声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所以,他还是不要我了。”
“不是的!”张极急了,往前凑到镜子前,“他爸妈说,等过一年,就把他送回来继承家业,到时候……”
“一年?”张泽禹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公寓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悲凉,“等他回来的时候,我是不是该在镜子里烂成灰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映在镜面上的脸。头发白了大半,又在绝望里染上了血色,像极了彼岸花海的颜色——传说那是生长在忘川边的花,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我被抛弃了啊。”他轻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话音落下的瞬间,镜面上突然炸开大片的彼岸花。黑色的花茎疯长,缠绕着他的身体,花瓣上的红光越来越亮,映得他红白交错的发丝像在燃烧。原本蜷缩的身影缓缓站直,镜中人的气息骤然变了——
温柔的底色还在,却蒙上了一层残酷的锋芒。他抬手,一朵彼岸花落在掌心,花瓣轻轻颤动,散发出诱惑又危险的气息。
“从今天起,别叫我小宝。”他的声音冷得像忘川的水,“叫我彼岸。”
邓佳鑫和张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惧。他们知道,张泽禹把心封起来了。那个会闹脾气、会吃醋的镜中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以彼岸花为名,把温柔藏进残酷里的神。
***接下来的一年,张泽禹(或者说彼岸)开始了一种诡异的“修行”。
他不再执着于寻找左航,而是把自己关在镜子里,学习那些被镜中人视为禁忌的力量。邓佳鑫偶尔透过镜面看到他——有时他坐在堆积如山的古籍前,指尖划过记载着杀戮术的页面,眼神平静得像在看食谱;有时他站在黑雾缭绕的幻境里,对着虚拟的影子练习术法,彼岸花的花瓣落在地上,瞬间腐蚀出一个个小洞。
他变得极瘦,长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红白交错的长发用彼岸花发饰束在脑后,露出线条锋利的下颌。只有在小孩子们偶尔透过自家镜子来看他时,他眼底的冰才会化开一丝——他会用黑雾给他们编彼岸花形状的小玩意儿,会听他们叽叽喳喳地说学校的事,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你真的要学这些?”张极趴在镜面上,看着他指尖凝结的黑色利刃,“左航回来看到……”
“他不会回来了。”彼岸打断他,利刃消散在掌心,“就算回来,也认不出我了吧。”
他顿了顿,看向张极,眼神里带着点残忍的笑意:“不过没关系,等他回来,我会让他知道,抛弃彼岸花神的代价。”
张极被他看得心头发毛。他知道,张泽禹没说谎。这一年里,镜中人的力量以可怕的速度增长,温柔与残酷在他身上完美融合——他会为了保护一个被欺负的小孩,让施暴者在镜子里困上三天三夜,却又能在转身时,用最平静的语气说“不听话的人,就该被碾碎”。
邓佳鑫试图劝过他,却被他用彼岸花藤缠住手腕。镜中人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带着蛊惑的温柔:“夹心,你不懂。心封起来,才不会疼。”
***一年之期快到的时候,张泽禹的头发彻底变成了红白渐变,像燃烧的火焰与未熄的灰烬。他站在落地镜前,看着里面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突然抬手,扯掉了发间的彼岸花发饰。
黑发与白发交织的瞬间,他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迷茫,随即又被冷冽覆盖。
“快了。”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指尖拂过镜面上左航的名字——那是他无数个深夜,用指尖一笔一划刻下的,如今已经模糊不清。
邓佳鑫和张极来送消息时,看到他正坐在窗边,给一个从镜子里钻出来的小女孩编辫子。女孩的头发上,别着一朵小小的、没有锋芒的彼岸花。
“左航爸妈那边松口了,说下个月就送他回来。”邓佳鑫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
张泽禹(彼岸)没抬头,只是轻轻把最后一缕头发绕好,声音平静无波:“知道了。”
小女孩笑着对他说:“哥哥的头发好漂亮,像故事里的彼岸花神。”
他终于笑了笑,那笑容里有温柔,却也藏着不易察觉的锋利:“是吗?那你怕不怕?”
“不怕!”小女孩摇摇头,“哥哥会保护我,就像保护那些被抓走的小朋友一样。”
张泽禹的指尖顿了顿,眼底的冰又融了一丝。他轻轻摸了摸女孩的头,没再说什么。
***送走小女孩后,公寓里又恢复了寂静。邓佳鑫看着张泽禹走向落地镜,红白交错的长发在身后拖曳,像铺开的彼岸花海。
“你……打算怎么对左航?”邓佳鑫忍不住问。
张泽禹在镜前站定,抬手抚上镜面,那里映出他冰冷的眉眼,和发间那朵随时会绽放锋芒的彼岸花。
“不知道。”他轻声说,“也许会杀了他,也许……”
也许会再信一次。
只是这一次,他的温柔里,已经淬了毒。他不再是那个会因为一句“喜欢”就脸红的镜中人,而是经历过被抛弃、被封心的彼岸花神——会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酷的话,会在给予拥抱时,悄悄收紧藏着利刃的手。
镜子里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只留下那朵彼岸花,在镜面上轻轻颤动,像在等待一个注定充满荆棘的重逢。
忘川边的花,终于要等到那个让它枯萎又盛放的人了。只是这一次,花开时,带的不再是期待,而是连神都无法预料的,温柔与残酷交织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