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之影（航极篇·孤影）
左航家的客厅里，空气像被冻住了。
张极的身影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透明，泛着淡淡的、近乎虚幻的红光。他悬浮在半空中，低头看着沙发上眼圈通红的左航父母，看着他们手里攥着的、他借左航身体时穿过的黑色连帽衫——那是左航妈妈特意洗干净叠好的，说“豆几下次出来穿”。
“真的……非要走吗？”左航妈妈的声音带着哽咽，她早就知道这个寄住在儿子身体里的影子的存在，知道他的苦，也疼他的乖。每次他借左航的身体出来，会笨拙地帮她择菜，会在左航爸爸修东西时递扳手，那些细微的体贴，早已让她把他当成了另一个儿子。
张极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透明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件连帽衫，又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
朱志鑫他们眼里的恐惧像根刺，扎在他心头，拔不掉，碰不得。继续赖在左航身体里，只会让左航为难，让那些曾经的温暖，变成彼此的负担。
“照顾好左航。”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风吹过窗棂，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左航爸爸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平安符，递到他面前——那是老道士，也就是他父亲留下的，说“关键时刻能护他周全”。“拿着吧，路上……小心点。”
张极看了看平安符，又看了看左航父母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他缓缓伸出手，指尖穿过平安符，却什么也抓不住。
他已经是孤魂了，带不走任何东西。
“走了。”他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转身飘向窗口。
“豆几！”
客厅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朱志鑫、苏新皓、张泽禹和左航一起冲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泪痕，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别走！”朱志鑫喘着气，眼睛通红，“我们错了，我们不该怀疑你，你回来好不好？”
苏新皓也急了，往前跑了两步，却在看到张极透明的身影时，硬生生停住了脚步，声音发颤：“我们……我们不怕你了，真的。”
张泽禹站在左航身边，看着那个泛着红光的影子，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带着哭腔的“豆几”。
左航站在最前面，眼圈红得像兔子，眼泪掉个不停：“你走了……我怎么办？谁在我被欺负的时候帮我打架？谁在我想吃棉花糖的时候……抢着付钱？”
张极的身影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他能感觉到他们的愧疚，能感觉到他们的不舍，可那又怎样呢？伤口已经划开了，就算愈合，也会留下疤痕。他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回不到那个能借着左航的身体，坦然接受他们关心的张极了。
“照顾好自己。”
他留下这句话，不等他们再说什么，猛地加速，穿过窗户，冲进了外面的夜色里。
身后的哭喊声、挽留声越来越远，最终被风吹散，消失在耳边。
***张极飘在城市的上空，看着脚下万家灯火，第一次觉得自己像片真正的孤叶，无依无靠。
怨恨吗？
好像是有的。
怨恨朱志鑫他们的恐惧，怨恨黄朔的多嘴，怨恨自己为什么是只鬼，连留在在乎的人身边都做不到。
他甚至开始怨恨“友情”这两个字。听起来那么温暖，却那么脆弱，一点风吹草动，就碎得像玻璃。
他飘到朱志鑫家窗外，看到那个少年正坐在书桌前，对着一张他们五个人的合照发呆，照片上，“左航”的位置被他借去了，笑得有点别扭。朱志鑫用手指轻轻划过照片上“左航”的脸，肩膀一抽一抽的。
张极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又飘到苏新皓家，看到那个总是故作坚强的少年，正对着电脑里的格斗视频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模仿着招式——那是他上次帮朱志鑫打架时用过的动作。
最后，他飘到张泽禹家，看到那个总是温和笑着的少年，正在画一幅画，画里有个模糊的、泛着红光的影子，站在一片向日葵花田里。
怨恨突然就淡了。
他们不是故意的。他们只是害怕未知的东西，只是被“鬼”这个字吓住了。他们心里，还是有他的。
张极转身，飘向城市的另一端，那里是他曾经待过的福利院，如今已经翻新成了儿童活动中心。
他落在曾经的宿舍窗外，看到里面有几个小孩在玩闹，其中一个瘦弱的小男孩，正被其他孩子抢玩具，却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张极的身影动了动，一股无形的力量卷过，抢玩具的小孩突然被绊倒，玩具掉在地上，滚到那个瘦弱男孩脚边。
男孩愣住了，抬头看向窗外，却什么也没看到。
张极看着他捡起玩具，露出一点浅浅的笑，眼底的红光柔和了些。
或许，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借着左航的身体陪在他们身边，不能再明目张胆地保护他们。但他可以换一种方式。
他可以做城市里的孤影，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守着。
朱志鑫的父亲再敢去赌场，他就掀翻赌桌，让他输得更惨，却不伤人；苏新皓练舞受伤，他就悄悄让医药箱离他近一点；张泽禹被私生饭骚扰，他就弄出点小动静，吓跑那些人；左航被欺负，他就吹起一阵风，让对方的自行车链条掉下来。
他可以怨恨友情的脆弱，却不能否认，那些曾经的温暖，是支撑他走过漫长黑暗的光。
***深夜，左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总觉得身边空荡荡的，少了点什么。
突然，书桌上的台灯闪了闪，发出微弱的光芒。他坐起身，看到台灯下，放着一颗用黑色绳子串起来的、小小的平安符——正是爸爸给豆几的那枚，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在了这里。
左航拿起平安符，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突然觉得眼眶一热。
他知道，豆几没走太远。
窗外，张极的身影悬浮在月光下，看着左航房间亮起的灯光，透明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点极淡的、释然的笑。
孤影也好，寄生也罢，只要能护着他们，以什么方式，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还是他们的豆几，只是换了种方式，活在他们的世界里。
带着一点怨恨，带着一点委屈，却从未改变过，想要保护他们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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