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纸团滚落在地毯上,像一团肮脏的雪。陆清晏胸腔里的那股邪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几乎要将他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焚烧殆尽。
他死死盯着地上那团纸,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陆予珩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展露的笑颜。那笑容,轻松,甚至带着一丝他从未在那张脸上见过的……依赖?凭什么?陆予珩的一切,痛苦,欢愉,甚至那摇尾乞怜的卑微,都应该是只属于他陆清晏的!是他亲手将陆予珩打入尘埃,除了他,谁有资格捡起?谁配看到陆予珩除了痛苦以外的任何表情?
“秦屿……”陆清晏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带着血腥味。那个跟陆予珩一起长大,总是像条甩不掉的尾巴一样跟在后面的秦家少爷。他记得,小时候每次他冷着脸拒绝陆予珩的靠近,那个秦屿就会站出来,把眼眶红红的陆予珩拉走,用一种带着敌意和保护欲的眼神瞪他。
原来,陆予珩不是无处可去。他一直有条退路,一个他陆清晏从未放在眼里的备选。
这种认知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他以为自己是唯一的裁决者,却没想到,他丢弃的废物,转头就被人小心翼翼捧在了手心。
不行。绝对不行。
陆清晏猛地起身,动作大得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不能容忍。陆予珩怎么可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过着似乎还不错的生活?他应该腐烂,应该破碎,应该每分每秒都活在被他陆清晏抛弃的阴影里,而不是……而不是在别人的庇护下,露出那种刺眼的笑容!
他需要看得更清楚。他需要确认,陆予珩是不是真的……忘了他。
“安排人,”陆清晏抓起电话,声音因极力压制情绪而显得异常沙哑冰冷,“二十四小时盯着陆予珩和秦屿。我要知道他们每时每刻在做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所有的细节,我都要知道。”
他投入了比争夺家产时更偏执的精力去关注这件事。每天,都有大量的照片和文字报告送到他的桌上。陆予珩和秦屿的生活,像一部无声电影,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照片里,秦屿会自然地搂着陆予珩的肩膀走进公寓大楼;会一起逛超市,秦屿推着购物车,陆予珩在一旁挑选商品,侧影安静;会在傍晚并肩在小区散步,秦屿似乎一直在说话,陆予珩多数时间只是安静地听,偶尔点头。
没有过分亲密的举动,却充斥着一种日常的、扎人的温馨。这种平淡的幸福感,比任何激烈的画面都更让陆清晏难以忍受。陆予珩脸上那种平静,甚至偶尔捕捉到的浅淡笑意,都像是在无声地嘲讽他过去的所作所为。
他变得越来越焦躁。失眠加剧,即使勉强入睡,也尽是光怪陆离的噩梦。有时梦见陆予珩哭着求他别走,醒来却发现空荡的房间里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有时又梦见陆予珩和秦屿相拥而笑,背景是陆家老宅的花园,而他像个幽灵一样被隔绝在外。
他开始无法专注工作,文件上的字迹会扭曲变成陆予珩的脸。他变得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在背后议论他,议论他如何冷酷地赶走堂弟,又如何可笑地在这里备受煎熬。
这天深夜,又一沓新的监控照片送了进来。最上面一张,是在一个看起来像高级餐厅的露台。陆予珩穿着合体的西装,不再是陆家少爷时那种带着拘谨的昂贵,而是透出一种被精心呵护的松弛感。秦屿就坐在他对面,隔着桌子,伸手,轻轻拂开了陆予珩额前的一缕碎发。陆予珩没有躲闪,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睫,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温柔的阴影。
“啪!”
陆清晏猛地将整沓照片狠狠摔在桌上,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他额角青筋暴起,双眼布满血丝,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陆予珩不是假装平静,他是真的……开始新的生活了。在一个没有他陆清晏的世界里,过得很好。
那他一直以来的坚持算什么?他处心积虑夺来的这一切,这冰冷的豪宅,这虚无的权力,到底有什么意义?如果连陆予珩的痛苦都失去了,他报复的基石又在哪里?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毁灭欲攫住了他。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他像疯了一样扑到电脑前,打开了连接着监视点的实时画面——那是他让人在秦屿公寓对面租下的房间,架设的高倍望远镜传输回来的影像。
画面里,公寓客厅灯火通明。陆予珩蜷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毛毯,似乎睡着了。秦屿就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拿着书,目光却温柔地落在陆予珩的睡颜上。过了一会儿,秦屿放下书,起身,走到沙发边,极其轻柔地拉了拉滑落的毛毯,指尖在那安静阖着的眼帘上方停顿了片刻,最终,只是一个克制又充满占有欲的凝视。
“呵……呵呵……”陆清晏盯着屏幕,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扭曲而瘆人。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昂贵的显示器上!
屏幕瞬间碎裂,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来,画面扭曲消失,映出他自己狰狞疯狂的脸。
他喘着粗气,看着碎裂屏幕里那个双眼通红、形如鬼魅的自己。
原来,不是他抛弃了陆予珩。
是陆予珩,不要他了。
而这个认知,让他彻底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