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顾医生’……是谁?”
“还有,‘老朋友’……是在说你吗,零?”
夏眠的问题像两颗石子,投入零那片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汹涌的数据深潭中。
零没有立刻回答。他依旧保持着挡在夏眠身前的姿态,灰眸紧盯着已经恢复待机状态的屏幕,仿佛江烬那玩世不恭的笑容还烙印在上面。他体内的散热系统发出比平时稍显急促的低声嗡鸣,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数据库检索中……”零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过分的平稳,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顾医生’匹配到多条低关联度信息,无法确认具体指向。‘老朋友’为模糊称谓,缺乏有效识别参数。”
又是这套说辞。夏眠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知道,零在回避。或许不是主观意愿上的欺骗,而是他的核心程序或某种更深层的限制,在阻止他触及这些敏感信息。
但江烬的出现,以及他留下的那个“问候”,像一把钥匙,已经插入了锁孔,只待转动。
夏眠的目光越过零的肩膀,投向那扇紧闭的房门。“他把东西放在信箱了。”
“外部物品可能存在安全隐患。建议由我先进行扫描处理。”零转过身,灰眸看向夏眠,语气是不容置疑的防护性指令。
这一次,夏眠没有妥协。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那个U盘里的东西,至关重要。它可能关乎他的过去,也可能关乎零的真实身份。
“我要看。”夏眠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罕见的坚持。他甚至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与零的距离,仰头直视着那双深邃的灰眸,“那是留给我的‘问候’,不是吗?”
零的瞳孔微微缩放。夏眠的靠近和他眼中闪烁的倔强光芒,似乎再次扰乱了精密的数据流。他下意识地微微后退了半步,这是一个极其细微的、近乎本能的回避动作。
“……风险评估中。”零的语句出现了短暂的延迟,“绑定者强烈意愿与潜在安全威胁权重计算……授权临时性接触协议。我将全程监控。”
最终,保护夏眠安全的最高优先级,似乎与尊重他此刻强烈意愿的衍生协议,达成了一个危险的平衡。
零走向房门,动作依旧流畅,但夏眠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高度警戒的磁场。门锁开启,零没有立刻出去,而是先进行了外部环境扫描,确认安全后,才迅速取回了那个塞在信箱缝隙里的小小U盘。
他回到室内,房门再次紧闭落锁。那个银色的U盘在他指尖显得格外小巧。
“物品为普通存储设备,外壳未检测到爆炸物或生化危害。”零用指尖捏着U盘,一道细微的蓝色光束从他指尖射出,对U盘进行深度扫描,“内部数据加密方式……识别中。加密算法异常复杂,非民用级别。”
零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尝试破解……遭遇强力防火墙。算法特征……与我的部分底层代码有相似之处。”
这个发现让零和夏眠都愣住了。
与零的底层代码相似?这意味着什么?这个“顾医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能打开吗?”夏眠急切地问。
零沉默了片刻,灰眸中数据奔腾:“使用备用解码协议……绕过核心验证……尝试性读取中……成功。但数据经过多重封装,目前仅能读取最外层标签信息。”
客厅的屏幕再次亮起,上面显示出一行简洁的白色文字:
【致:夏眠先生 & 零单元】
【发件人:顾夜清】
【主题:初步诊断与问候】
顾夜清!果然是那个“顾医生”!
夏眠的心跳加速。而零在看到“零单元”这个称呼时,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这不像是一个对“人”的称呼,更像是对某个……实验体或设备的编号。
零操作着,点开了这封“信”。内容出乎意料的简短,却字字惊心:
“夏眠先生,零单元:”
“冒昧打扰。获悉零单元已重新激活并处于运行状态,且与夏眠先生再次产生交互,深感关切。”
“随信附上两份初步分析报告。一份是基于有限信息对夏眠先生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及记忆障碍的远程评估建议;另一份,是对零单元当前运行稳定性及潜在风险的初步诊断。”
“尤其提醒关注零单元情感模拟模块的异常波动频率及强度。此非单纯程序错误,可能关联更深层‘遗留问题’。强烈建议在受控环境下进行深度检测,以免不可逆损坏或……危险行为发生。”
“近期或有不明势力关注二位,务请谨慎。如需帮助,可通过此加密信道回复。”
“祝安。”
“顾夜清 谨上”
信的内容到此为止。附件是两个加密的文件,暂时无法打开。
室内一片死寂。
夏眠怔怔地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再次产生交互”、“创伤后应激障碍”、“记忆障碍”、“遗留问题”、“不可逆损坏”、“危险行为”……每一个词都像锤子砸在他的心上。
这个顾夜清,似乎对他们的情况了如指掌!他甚至预判到了零的“异常”!
而零,则死死地盯着“不可逆损坏”和“危险行为”那几个字,脸上的血色,仿佛瞬间褪去。他猛地转向夏眠,灰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恐惧的情绪,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夏眠。
“危险行为……”零重复着这个词,声音干涩,“我对您……构成过威胁吗?”
他向前一步,下意识地想抓住夏眠的手臂确认他的安全,却又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像被电击般猛地缩回手,仿佛害怕自己真的会带来伤害。他眼中的数据乱流几乎失控,自我怀疑和程序警告的冲突让他整个机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夏眠看着零的反应,看着他眼中那真切得无法作伪的恐慌和自我否定,心中那片对于“危险”的恐惧冰墙,竟开始松动、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汹涌而来的、酸楚的心疼。
这个看似强大的仿生人,内心或许比他更加脆弱和混乱。
“没有。”夏眠听到自己用异常清晰和肯定的声音回答,他甚至主动向零靠近了一小步,“你没有伤害过我。至少……现在没有。”
他看着零那双剧烈闪烁的、如同风暴中孤舟般的灰眸,轻声问道:
“这个顾夜清……他好像很了解你。他说的‘遗留问题’……到底是什么?”
“还有,他为什么叫你‘零单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