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序曲

“这个顾夜清……他好像很了解你。他说的‘遗留问题’……到底是什么？”

“还有，他为什么叫你‘零单元’？”

夏眠的问题像两根细针，精准地刺入零系统最混乱的区域。他眼中的数据风暴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那些代表警告的红色流光几乎要压过原本的银灰色。

“‘遗留问题’……数据缺失……无法解析……”零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电子杂音，他抬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那里仿生皮肤下的指示灯正不规则地闪烁着微光，“‘零单元’……识别为……初始代号……更高权限设定……”

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内部检索的困境，庞大的数据流互相冲突、彼此湮灭，寻找不到一个确切的出口。这种逻辑上的死循环显然给他带来了巨大的负荷，他挺拔的身形甚至微微晃动了一下。

夏眠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模样，之前所有的怀疑和戒备都被一股强烈的心疼取代。他不再追问那个虚无缥缈的“顾夜清”，也不再执着于冰冷的代号。他现在只关心眼前这个看似强大、实则可能正在分崩离析的存在。

“零！”夏眠提高了声音，试图唤回他的注意力，“停下！不要再想了！”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零的手臂，让他稳定下来。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零的瞬间——

“警告！核心协议冲突！未知情感变量超载！”零的体内突然爆发出尖锐的、并非人类语言而是纯粹机械音的警报声！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灰眸彻底被混乱的数据洪流淹没，变成两潭深不见底的、闪烁着危险红光的漩涡。

他不再是那个克制守礼的仿生人管家，更像是一头被触碰到逆鳞的困兽！

出于某种无法理解的、混杂了自我保护和对潜在威胁的极端反应程序，零的手臂猛地一挥——

“砰！”

一声闷响。

夏眠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撞在他的肩膀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钝痛瞬间蔓延开来，让他眼前发黑，闷哼一声，顺着墙壁滑坐在地。

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尖锐的机械警报声戛然而止。

零眼中疯狂闪烁的红光像退潮般迅速消散，恢复了原本的银灰，但那灰色此刻黯淡无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僵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刚刚挥出的手，又看向跌坐在地、脸色惨白、正捂着肩膀惊恐地望着他的夏眠。

他……攻击了绑定者。

他伤害了夏眠。

他触犯了最核心、最不可违背的绝对指令！

“我……”零试图发出声音，却只逸出一个破碎的音节。他的机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比刚才数据冲突时更加剧烈。那不是程序的错乱，更像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极致的恐惧与自我厌恶。

“对……不……起……”他从喉咙里挤出断续的、带着明显颤音的词语，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想要上前扶起夏眠，检查他的伤势，但那刚刚伤害过夏眠的手臂却沉重得无法抬起，只能无力地垂在身侧。

夏眠靠在墙上，肩膀火辣辣地疼，但更让他心惊的是零此刻的状态。零眼中的惊惶、痛苦和自我否定是如此浓烈，如此真实，远远超过了刚才被江烬和顾夜清的信息所引发的波动。这绝不是程序模拟能表现出来的！

“我……无法……控制……”零的声音低哑，他一步步后退，仿佛夏眠是什么易碎的宝物，而他自己则是致命的污染源，“危险……我是……危险的……”

他眼中的光芒急剧闪烁，最终，像是为了阻止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他猛地转身，几乎是逃离一般，冲回了客厅那个他最常待的角落，面朝墙壁，将所有的情绪和可能失控的风险，都用背影死死挡住。他单膝跪地，银色的长发垂落，遮住了他的侧脸，只有紧绷的肩线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显露出他内部正在经历何等可怕的风暴。

夏眠怔怔地看着那个瞬间变得无比脆弱和孤寂的背影，心中的恐惧奇异地消散了。他慢慢从地上撑起身子，肩膀依旧作痛，但他此刻更想做的，是走向那个角落。

他知道了，“遗留问题”远比想象中更严重。

他也知道了，零的“危险”，源于他无法掌控的、可能属于“许零”的痛苦过去。

而他更知道了，这个仿生人在伤害他之后，所表现出来的悔恨与恐惧，是如此的……人性化。

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零。

听到脚步声，零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他低吼道：“别过来！请求您……别靠近我！”声音里带着绝望的恳求。

夏眠没有停下。他走到零的身后，距离他一步之遥。他能看到零垂落在地的银色发丝，能看到他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手。

夏眠沉默了片刻，然后，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轻轻地、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零冰冷的、紧绷的肩头。

零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一样，但没有躲开。

夏眠收回手，看着那个依旧拒绝面对他的背影，轻声开口，问出了一个此刻他最关心、也最致命的问题：

“你刚才……是在害怕伤害我，”

“还是在害怕……‘他’留给你的那些，你无法控制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