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的府邸与范仲淹的简朴清雅截然不同，亭台楼阁，曲水流觞，无处不彰显着当朝宰相的尊贵与底蕴。引路的仆人沉默寡言，将柳永带到一处临水的暖阁。
阁内烛火通明，晏殊并未身着官服，只穿一件素色直裰，正俯身案前，赏玩着一幅古画。见柳永进来，他并未抬头，只淡淡道：“柳判官来了。看看这幅李思训的《江帆楼阁图》，笔意如何？”
柳永心知这是下马威，从容上前观摩片刻，答道：“李将军画风遒劲，楼阁严整，江帆涌动，有咫尺千里之势。然……”
“然什么？”
“然过于工整，失之天成，不如王摩诘‘画中有诗’的意境高远。”柳永平静回应，既是论画，亦是表明心迹——他欣赏规矩法度，但更追求超脱其上的精神境界。
晏殊终于抬起头，烛光下他面容清雅，眼神却深邃难测。“坐。”他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听闻柳判官在地方政绩卓著，尤善理财。老夫近日为朝廷财用不足烦忧，可否请教？”
“相公谬赞，下官愧不敢当。”柳永依言坐下，心念急转，斟酌着措辞，“财用之道，在于开源节流。开源非加重敛，而在疏通商贸，鼓励生产；节流非克扣用度，而在裁汰冗员，杜绝贪墨。”
“哦？”晏殊提起小火炉上温着的酒壶，亲自为柳永斟了一杯，“如何疏通？又如何杜绝？”
“譬如漕运，若清除沿途关卡私征，规范船引，则商贾乐行，税赋自增。又如地方仓廪，若严格核算，定期巡察，则硕鼠难藏。”柳永接过酒杯，并未立即饮用，“下官在江阴军时，曾见有商船持特殊批文，规避查验，此类漏洞，亟需堵塞。”
他点到即止，将“永丰号”与“枢密院批文”的疑案，轻巧地推到了晏殊面前。
晏殊执杯的手微微一顿，目光如古井无波，却深不见底。“有些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柳判官年轻气盛，锐意进取是好的，但亦须知，水至清则无鱼。”
“下官明白。”柳永迎着他的目光，“然水浊则鱼病，久之，恐塘亦不存。为民除害，亦是护塘。”
暖阁内一时寂静，只闻窗外流水潺潺。良久，晏殊忽然一笑，笑容里意味难明：“好一个‘为民除害，亦是护塘’。范希文得你，如虎添翼。”他放下酒杯，“今日天色已晚，柳判官一路劳顿，早些回去歇息吧。来日方长。”
这便是送客了。
柳永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晏殊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对了，听闻柳判官与那位谢娘子，旧情甚笃？如今她可是江南数得着的丝绸巨贾了，连宫中的采办都要给她几分面子。人生际遇，当真奇妙。”
柳永脚步未停，心中却是一震。晏殊此言，既是示好（点明谢玉英如今的势力可为他所用），也是警告（暗示他对其人际关系了如指掌）。
走出晏府，夜风带着凉意。刘成迎上来，低声道：“大人，谢娘子的车驾在街角等候。”
柳永望去，果然见一辆看似普通，实则用料讲究的青幔马车停在暗影里。他走了过去，车帘掀开一角，露出谢玉英沉静的容颜。
“上车吧，我送你回驿馆。”
马车缓缓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熟悉的馨香，与晏府那缕冷香截然不同，让柳永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晏相为难你了？”谢玉英轻声问。
“意料之中。”柳永揉了揉眉心，“他提到了你。”
“我知道。”谢玉英语气平静，“我此番回京，明为交割旧业，实则是打通新的商路，也为……为你在京中多一双眼睛，多一条路。”她顿了顿，“‘柳词玉唱’的收益，大半已转为丝帛、药材、粮食，存储在汴京、洛阳、钱塘等地的货栈。若新政需用，或你有不时之需，随时可以调用。”
柳永心中暖流涌动，又夹杂着酸涩。他知道，她这些年独自在商海拼搏，创下偌大家业，其中艰辛，难以想象。而这一切，或多或少，都与当初助他起步有关。
“玉英，我……”
“不必多说。”谢玉英打断他，声音温和却坚定，“你我之间，无需言谢，亦无需愧疚。路是我自己选的，能助你一臂之力，我心甘情愿。”她借着车窗透进的微光，看着他略显疲惫的侧脸，“只是，这汴京城比地方凶险百倍，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范公是君子，可君子往往看不清暗处的魑魅魍魉。你……务必小心。”
马车在驿馆前停下。
柳永下车前，谢玉英将一个沉甸甸的锦囊塞入他手中：“里面是一些应急的金叶子，还有几个可靠人手的名帖和联络方式。记住，城南流云绣庄。”
柳永握紧锦囊，重重点头：“你也保重。”
回到驿馆房间，柳永在灯下打开锦囊，除了金叶子和一叠名帖，还有一枚小巧玲珑的金印，刻着“柳词玉唱”四字——这是他们当年共同事业的印记。
【系统】提示悄然出现：
【获得重要盟友：谢玉英（商业网络）】
【获得资源：资金支持，情报网络】
【解锁新状态：红颜知己】
【效果：在涉及经济、情报事务时，成功率提升】
窗外传来更鼓声。柳永摩挲着那枚小金印，又想起晏殊莫测高深的脸庞，以及范府中那缕危险的冷香。
前路艰险，但幸好，他不是孤身一人。这汴京的棋局，他必须，也必将下下去。而第一步，就是明日的朝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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