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声未停,怀中的希宇在药物作用下终于沉沉睡去,只是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仿佛连梦境都带着湿冷的重量。可可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不敢轻易动弹,生怕惊扰了他难得的安宁。
她的思绪却飘回了更早的时候,回到了那个一切开始的夜晚——她误会希宇给刺猬投毒,将他铐回警队,又在医院急诊室里,看着他因为打针而恐惧得浑身发抖的模样。
那时候,她以为他只是单纯地怕疼,像许多孩子一样。
后来,随着两人关系的亲近,在某个平静的午后,希宇曾断断续续、用他特有的简单词汇向她解释过。他当时指着自己手臂上曾经打过针的地方,小声说:
“姐姐……针……不是怕……疼……”
他努力组织着语言,眼神里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残留的惊悸。
“是……疼……像……坏掉了……皮肤……破了……”
他用手比划着,脸上流露出一种对“破坏”本身的恐惧。
“疼……想起来……不好……”
当时可可听着,心中虽有触动,却并未完全理解其中深意。她只是更小心地呵护他,尽量避免他受到任何物理上的伤害。
直到此刻。
在这个希宇因为一场雨、因为冰冷的触感而勾起可怕记忆、进而发烧的夜晚,可可脑海中那盏模糊的灯,骤然被点亮了!
针扎的疼痛 → 让他联想到皮肤被破坏、身体被伤害。
雨水的冰冷 → 让他联想到花洒冷水的冲击、母亲被虐待的场景。
这两者,本质上何其相似!
都不是对疼痛或寒冷本身的敏感,而是这种感觉所象征的“伤害”和“暴力”,触发了深植于他童年记忆中的、对“被伤害”的极致恐惧!
一个在充满爱和安全环境里长大的孩子,打针时或许会哭闹,但那更多是对短暂疼痛的本能反应。而希宇……他的恐惧,源于疼痛背后所代表的“恶意”与“破坏”。他幼小的身躯和心灵,早已无数次亲身经历过那种由最亲近的人施加的、毫无理由的恶意和残忍的破坏。疼痛和寒冷,于他而言,不仅仅是生理感觉,更是那段黑暗岁月刻入骨髓的恐惧符号。
只有童年承受过巨大创伤和严重缺爱的人,才会将对生理不适的感受,直接与深层的精神创伤和生存恐惧紧密联结起来。
可可的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下,痛得几乎窒息。她想起自己初见时对他的误解和粗暴,想起那冰冷的手铐……她当时施加给他的,不正是他所恐惧的“束缚”和“伤害”吗?她甚至差点因为感染而让他失去一只手!
愧疚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将他搂得更紧,脸颊贴着他滚烫的额头,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终于明白了,守护希宇,不仅仅是要给他一个安全的物理环境,治愈他身体的伤病,更要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可能成为“创伤触发器”的感官体验——无论是看似寻常的疼痛、寒冷,还是其他任何可能勾起他不堪回忆的声音、气味、景象……
她需要成为一个更加敏锐的“翻译官”和“过滤器”,解读他那些无法用复杂语言表达的恐惧根源,并为他构建一个真正意义上,从物理到心理都足够安全、温暖、没有“伤害符号”的世界。
这条路,比她想象的还要细致、艰难。但看着希宇在她怀中渐渐平稳的呼吸,可可的眼神却愈发坚定。
她知道了方向,便不会再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