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岫白离开的第三天,沈夕桐在课桌右上角贴了张便利贴,上面用红笔写着“距离中考还有42天”。晨读时,她习惯性地往后瞟,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座位,阳光透过窗户落在那里,照出细小的尘埃在空气里浮动。
“夕桐,这道物理题……”前桌的女生转过来,手里捏着皱巴巴的试卷,“你能再讲一遍吗?”
沈夕桐收回目光,接过试卷时指尖有些发凉。从前这种时候,江岫白总会凑过来,用笔杆敲敲她的卷子:“这都不会?看我的。”然后两人头挨着头,在草稿纸上画受力分析图,他的橡皮总爱蹭到她的手背,留下淡淡的灰痕。
“这里,”她深吸一口气,指着题目里的斜面,“要先算摩擦力做的功,公式是μ乘以压力乘以距离……”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却条理清晰,女生听得频频点头。
课间操时,广播里放着熟悉的《运动员进行曲》,沈夕桐站在队伍里,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望向校门口。上周这个时候,江岫白还在这里跟隔壁班男生打赌,说谁先跑完三圈,就请对方吃冰粉。他冲过终点线时扬起的笑脸,比那天的太阳还晃眼。
“在想什么呢?”陈瑶碰了碰她的胳膊,“刚才老师说,下周三要模拟考,你的错题本借我看看呗?”
“嗯,”沈夕桐回过神,指尖无意识地卷着校服衣角,“晚自习给你。”
回到教室,她从书包里翻出个崭新的笔记本,封面上印着南方城市的地标建筑——那是江岫白临走前塞给她的,说“想我的时候就看看,不过还是先顾着考试”。她翻开笔记本,扉页上除了他龙飞凤舞的名字,还有一行小字:“等你考上重点高中,我请你去珠江边散步。”
这句话像颗种子,在沈夕桐心里扎了根。她把每天的学习计划写得密密麻麻,数学错题本上贴满了便利贴,英语单词卡被磨得边角发白。晚自习结束后,她总会多留半小时,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刷题,窗外的月光洒在课桌上,像极了江岫白以前陪她自习时,两人共用的那盏台灯的光。
而千里之外的南方城市,江岫白正对着镜子扯了扯崭新的校服领带。转学第一天,他就因为在走廊里帮同学捡掉落的作业本,被班主任任命为临时班长。新班级的节奏比原来快得多,课桌上堆着的复习资料几乎遮住了所有人的脸。
“江岫白,这道化学题……”后座的男生探过头来,他的眼镜片厚得像啤酒瓶底,“你上次月考考了满分,能不能讲讲思路?”
江岫白接过卷子,目光落在题目上时,忽然想起沈夕桐以前总说“化学方程式像绕口令”,每次他帮她讲解,她都会偷偷在草稿纸角落画个小小的笑脸。他清了清嗓子,拿起笔:“这里要注意配平,你看……”
放学后,江岫白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到学校附近的书店。他在教辅书区域转了两圈,最终挑了本当地重点高中的历年中考真题集。付款时,他看到柜台上摆着印着本地风景的明信片,顺手拿了一张,上面是珠江夜景,灯火像撒在水里的星星。
回到家,他把明信片铺在书桌上,笔尖悬在纸面许久,才慢慢写下:“沈夕桐,这里的夏天比北方热,傍晚有很多人在江边跑步。你的数学错题本别只抄不看,遇到不会的题……可以先空着,等我回去教你。”
写完又觉得不妥,把“等我回去教你”划掉,改成“要记得问老师”。最后在末尾画了个简单的篮球,旁边写着“加油”。
一周后,沈夕桐收到了这张明信片。当时她正在课间休息,陈瑶拿着信封跑过来,扬了扬手里的卡片:“快看,是南方寄来的!”
沈夕桐的指尖触到明信片时,心跳漏了一拍。她躲到操场角落的梧桐树下,反复读着那几行字,特别是被划掉的地方,透过纸背都能感受到他写字时的犹豫。她把明信片小心翼翼地夹在语文课本里,那里还夹着一片她去年秋天捡的梧桐叶,叶脉清晰得像他们一起走过的路。
模拟考成绩出来那天,沈夕桐的名字排在年级前十,比上次进步了十五名。班主任在班会上表扬她时,她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那个空荡荡的座位上。她忽然想起江岫白临走前说的话:“你这么聪明,肯定能考上最好的高中。”
而江岫白的新班级里,他的物理成绩拿到了全班第一。老师在讲台上念分数时,他望着窗外掠过的飞鸟,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等中考结束,要不要请爸妈帮忙,查一下北方那所重点高中的录取分数线?
五月末的风带着栀子花的香气,穿过北方的教室窗棂,也拂过南方的操场跑道。沈夕桐在笔记本上又画了一片梧桐叶,这次叶子旁边多了条小小的波浪线,像江水的纹路。江岫白则在自己的错题本扉页,写下了沈夕桐所在城市的名字,笔画用力得几乎要划破纸页。
他们都没说过想念,却在各自的备考时光里,把对方的话当成了最亮的星。蝉鸣依旧聒噪,倒计时牌上的数字越来越小,但两个城市的少年少女都知道,有个关于夏天的约定,正在试卷和笔尖的沙沙声里,慢慢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