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晴空

七月流火，蝉鸣的热度攀到顶峰时，沈夕桐收到了市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淡蓝色的信封被她捏在手里，边角都有些发皱，阳光透过客厅的窗户照在“录取通知书”几个金字上，晃得她眼睛发酸。

“夕桐，快给你爸打电话！”妈妈在厨房探出头，围裙上还沾着面粉，“咱们晚上出去吃，庆祝庆祝！”

沈夕桐嗯了一声，转身跑回房间，手指在手机通讯录里划了半天，最终停在那个没有备注、却烂熟于心的号码上。屏幕亮着，她的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方，像悬着颗怦怦直跳的心。

最后还是没拨出去。她点开和江岫白的聊天框，里面还停留在中考前一周——他发来一张新学校的晚霞照片，说“这里的云像棉花糖”，她回了张自家窗台的梧桐叶，说“北方的夏天快结束了”。

她编辑了条消息：“我考上重点高中了。”想了想，又加了个笑脸表情，点了发送。

消息发出的瞬间，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是江岫白的回复，快得像是一直在等她的消息：“恭喜！我也收到录取通知书了，是我们这儿的省重点。”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弹出来：“早就说过你肯定行。”

沈夕桐看着屏幕，忽然笑了。窗外的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暖融融的，像极了以前江岫白坐在后桌时，偶尔落在她发梢的目光。

晚上和爸妈出去吃饭时，她的手机又响了，是江岫白发来的照片。照片里是他的录取通知书，红底金字，校名烫得闪闪发亮。他还拍了张学校门口的照片，高大的梧桐树下，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正笑着走过，背景里的钟楼尖顶直插云霄。

“我们学校也有梧桐树，”沈夕桐对着照片轻声说，“比我们初中的还粗。”

爸爸听见了，笑着问：“在跟谁聊天呢？这么开心。”

“是以前的同学，也考上重点高中了。”沈夕桐把手机收起来，脸颊有点烫。

暑假过得飞快。沈夕桐报了个英语预科班，每天早上背着书包去上课，路过初中校门时，总会下意识地往里望。操场边的梧桐树叶更密了，不知道今年的新生里，会不会有像江岫白那样，抱着篮球跑过，衣角被风吹得鼓鼓的少年。

江岫白也没闲着。他跟着爸爸去了趟新学校，拍了张图书馆的照片发给沈夕桐。照片里的书架高耸入云，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里的书好多，”他发消息说，“等你以后来，我带你逛。”

沈夕桐看着“以后来”三个字，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她回了个“好啊”，然后翻开单词本，却发现盯着“meet”这个词看了半天，脑子里想的全是江岫白说这话时的语气。

八月中旬，沈夕桐收到了一个快递，来自南方那个城市。拆开一看，是本精装的笔记本，封面是烫金的校徽，扉页上是江岫白的字：“沈夕桐，高中要继续加油。我们学校的辩论赛很厉害，你那么会讲道理，肯定能赢。”

她摩挲着笔记本的封面，忽然想起初中时，他总爱说她“看着温柔，其实嘴皮子厉害”。有次班里选班干部，她被人质疑“太安静做不好班长”，是江岫白站出来说“她做事比谁都认真，你行你上啊”，最后硬是帮她拉到了半数以上的票。

她找出一张自己拍的新学校照片，照片里是教学楼前的紫藤花架，春天会开满紫色的花。她在背面写下：“我们学校的紫藤花很好看，等开花了，拍给你看。”然后找了个信封，把照片寄了出去。

寄完信的那天下午，她去了初中时常去的冰粉摊。老板娘还记得她，笑着问：“好久没来了，考得怎么样？”

“考上重点高中了。”沈夕桐坐在以前常坐的位置上，点了份加双份山楂碎的冰粉。

“那就好，”老板娘往碗里加着红糖，“以前跟你一起来的那个男生呢？也考上了吧？”

沈夕桐的勺子顿了顿：“嗯，他去南方上学了，也考上重点高中了。”

冰粉吃到一半，手机响了，是江岫白的视频通话请求。她愣了一下，赶紧接起来。屏幕里弹出他的脸，背景是他家的阳台，晾着几件白衬衫，风一吹轻轻晃动。

“收到你寄的照片了，”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电流的沙沙声，“紫藤花架很漂亮，春天的时候一定要拍给我看。”

“好。”沈夕桐看着屏幕里的他，发现他好像高了点，下巴的线条也更清晰了，“你的笔记本我收到了，谢谢。”

“谢什么，”他笑起来，露出颗小虎牙，跟以前一样，“对了，我们班主任说，高中可以选社团，你打算选什么？”

“还没想好，”沈夕桐搅着碗里的冰粉，“可能选文学社吧，我挺喜欢写东西的。”

“那挺好，”他说，“我打算选篮球队，听说我们学校的篮球队拿过省冠军。”

“厉害啊。”沈夕桐由衷地说。她好像能想象出他穿着球服，在球场上奔跑投篮的样子，阳光落在他身上，一定像初中时那样耀眼。

视频通话聊了十几分钟，直到江岫白妈妈喊他吃饭才挂掉。沈夕桐看着暗下去的屏幕，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碗里的冰粉已经化了大半，甜丝丝的糖水漫过碗沿，像心里那些快要溢出来的欢喜。

开学前一天，沈夕桐把江岫白送的笔记本放进新书包里，旁边是她的录取通知书和一支新钢笔。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她想起初中最后那个夏天，江岫白说“等你考上重点高中，我请你去珠江边散步”。

她拿出手机，给江岫白发了条消息：“开学快乐。以后也要一起加油啊。”

这次，江岫白几乎是秒回：“嗯，一起加油。”后面还跟了个篮球的表情包。

沈夕桐看着那个表情包，忍不住笑了。她知道，虽然他们不在同一座城市，但抬头望见的，是同一片晴空。那些藏在蝉鸣里的心事，那些没说出口的在意，会像种子一样，在新的土壤里慢慢发芽，等到某个合适的夏天，开出满树的花。

而此刻，南方城市的江岫白，正把沈夕桐寄来的那张紫藤花架照片，小心翼翼地贴在自己的新课本扉页上。照片背面的字迹清秀，像她说话的语气，轻轻柔柔的，却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他对着照片笑了笑，把课本放进书包，心里想着：高中的路还长，总有机会，亲口把那些没说出口的话，讲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