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沈夕桐拎着行李箱走出高铁站，凛冽的北风瞬间灌进衣领，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北方的冬天比南江冷得多，光秃秃的树枝在风里摇晃，地上的积雪反射着刺眼的光，空气里弥漫着煤烟和鞭炮的混合气味——是熟悉的年味儿。
“这儿呢！”陈瑶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在出站口朝她挥手，帽子上的绒毛沾着雪粒，像只圆滚滚的小熊。
两人拥抱时，沈夕桐被她身上的寒气冻得一哆嗦，却笑得眉眼弯弯：“还是家里冷。”
“冷才叫过年嘛，”陈瑶抢过她的行李箱，“阿姨炖了排骨，就等你回家吃呢。”
沈夕桐的家在隔壁小区，父母早就在窗口望了好几回。看到她进门，妈妈立刻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爸爸则忙着往她手里塞热乎的烤红薯，甜香混着暖意，瞬间驱散了旅途的疲惫。
北方的春节总是热热闹闹的。扫房子、贴春联、炸丸子，沈夕桐跟着妈妈忙前忙后，偶尔拿起吉他弹几句，爸爸就会凑过来，说“再弹弹那首《向光而行》，听着就敞亮”。
除夕夜，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吃年夜饭，窗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沈夕桐收到周砚发来的消息，是张他和家人的合照，他站在中间，笑得比平时腼腆，配文：“新年快乐，家里包了饺子，想让你尝尝。”
沈夕桐看着照片，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回了张自己家的年夜饭，还有张她和爸妈的合影：“新年快乐，我家炖了排骨，超香。”
信息发出去没多久，周砚就打来了视频电话。他那边很吵，隐约能听到春晚的声音，他举着手机绕开客厅的亲戚，走到阳台：“刚吃了饺子，韭菜鸡蛋馅的，没有你做的好吃。”
“你吃过我做的？”沈夕桐笑了。
“上次在学校食堂，你给我尝的那个，”周砚的声音带着笑意，“记着呢。”
北方的阳台很冷，沈夕桐看着他鼻尖冻得发红，忍不住说：“快进去吧，别冻感冒了。”
“再聊会儿，”周砚不肯挂，“想多看你两眼。”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沈夕桐的脸颊发烫。她瞥了眼客厅里假装看电视、实则偷偷观察的爸妈，压低声音：“那……给你看看我家的雪？”
她把手机对着窗外，除夕夜的雪下得正紧，路灯下的雪花像无数飞舞的精灵。周砚在那边“哇”了一声，说：“南江不下雪，等开春了，我去北方看雪。”
“好啊，”沈夕桐笑着说，“我请你吃冰糖葫芦。”
挂了电话，妈妈凑过来，假装不经意地问：“那小伙子，是你同学？”
“嗯，学长。”沈夕桐低头剥橘子，掩饰脸上的热意。
“看着挺稳重的，”爸爸喝了口酒，慢悠悠地说，“对你也上心。”
沈夕桐没说话，心里却像揣了颗糖，甜丝丝的。
大年初三，陈瑶约沈夕桐去逛初中学校。两人裹得严严实实，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学校走，咯吱咯吱的脚步声里，全是回忆的味道。
学校门口的小卖部还在，老板头发白了不少，看到她们愣了愣：“你们是……以前在这儿上初中的？”
“是啊，王大爷，”陈瑶笑着说，“还记得我们总来买辣条。”
“记得记得，”王大爷笑得眯起眼，“那时候你俩总挤在柜台前，一个要卫龙，一个要亲嘴烧。”
买了两串冰糖葫芦，两人往校园里走。教学楼重新刷了漆，操场的塑胶跑道换成了新的，可那棵老槐树还在，枝桠上积着雪，像披了件白棉袄。
“你看，”陈瑶指着槐树下的石凳，“以前江岫白总在这儿等你，假装看风景，其实就是想跟你一起走。”
沈夕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仿佛还能看到那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背着手站在树下，看到她来就假装不经意地转过身，耳朵却红得像糖葫芦。
“那时候真傻，”沈夕桐笑着说，“他递的情书，我以为是作业。”
“可不是嘛，”陈瑶咬了口冰糖葫芦，“我跟你说他喜欢你，你还说我造谣。”
两人坐在新铺的草坪上（虽然被雪盖住了），聊起初中时的趣事。谁上课偷偷传纸条被老师抓，谁运动会上跑错了跑道，谁在文艺汇演上弹跑了调……那些细碎的往事，像散落的珍珠，串起了整个青春。
“说真的，”陈瑶忽然认真起来，“看到你现在这样，我挺开心的。”
“哪样？”
“放下了呗，”陈瑶戳了戳她脖子上露出的项链链扣，“以前提起江岫白，你眼里总有股劲儿，现在没有了，平和多了。”
沈夕桐摸了摸项链，银杏叶吊坠隔着毛衣，依旧能感受到冰凉的质感。她想起周砚的温柔，想起跨年夜的烟火，心里一片澄澈。
“人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她轻声说，“再说，那些回忆也挺好的，至少让我知道，自己曾经那样热烈地喜欢过一个人。”
“那现在呢？”陈瑶挑眉，“周砚学长，算不算‘热烈’的新开始？”
沈夕桐的脸颊有点烫，却没有否认，只是笑了笑：“不知道，不过……挺舒服的。”
舒服，大概是对一段关系最好的注解。不用刻意讨好，不用患得患失，像穿惯了的旧毛衣，妥帖又温暖。
走到音乐教室窗外时，里面传来钢琴声，是首简单的儿歌，却弹得很认真。两人趴在窗台上往里看，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踩着凳子，胖乎乎的小手在琴键上蹦跶。
“像不像你小时候？”陈瑶笑着说，“总抢音乐老师的钢琴弹。”
沈夕桐想起自己第一次弹吉他，就是在这个教室，江岫白偷偷把他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的吉他，藏在教室后排，让她试弹。那时的琴弦很涩，她弹得磕磕绊绊，他却在旁边拍手，说“比音乐课代表弹得好”。
“有点像，”她轻声说，“又不太像。”
那时的喜欢带着点莽撞的占有欲，而现在的心动，是种细水长流的懂得。
离开学校时，夕阳把雪地染成了金色。陈瑶要去瑞士的日期定在了二月底，两人约好出发前再聚一次。
“到了瑞士，我会去看江岫白的，”陈瑶说，“跟他说你过得很好，让他也好好的。”
“嗯，”沈夕桐点点头，“替我祝他早日康复，也……祝他找到自己的幸福。”
这句话说出口时，心里没有丝毫犹豫，只有释然的坦荡。
回到家，沈夕桐把初中相册翻了出来。里面有她和陈瑶的搞怪合影，有运动会上的集体照，还有一张被折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是江岫白转学后，陈瑶偷偷塞给她的，上面写着“我在北方等你”。
她把纸条夹回相册，放回书柜最深处，和江岫白的信、瑞士的音乐盒放在一起。这些都是青春的凭证，却不再是束缚。
手机响了，是周砚发来的照片，南江的阳光很好，他在吉他社活动室，手里拿着她那把吉他，配文：“你的琴想你了，我也是。”
沈夕桐看着照片，忽然笑了。她回复：“很快就回去了，给你带冰糖葫芦。”
北方的雪还在下，可她的心里却像有春风拂过，暖意融融。旧校的回望，不是为了沉溺过去，而是为了更坚定地走向未来。那些北风里的脚印，那些雪地上的笑声，都在告诉她：最好的时光，永远在路上。
而她和周砚的故事，就像这渐暖的天气，正带着冰雪消融的温柔，走向繁花盛开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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