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南方的天空带着一种湿润的灰色。景州市，这座作为通往广袤南境山脉门户的城市，空气中弥漫着与北方截然不同的、带着泥土和植物清甜的气息。
苏晚萤背着简单的行囊，按照手机上传来的一个极其简短的地址，找到了位于老城区边缘的一条僻静小巷。巷子深处，一家挂着“虫二”字样破旧招牌的小茶馆毫不起眼。
她推开门，风铃发出沉闷的响声。茶馆内部光线昏暗，弥漫着陈年茶叶和某种淡淡草药混合的味道。一个穿着跨栏背心、摇着蒲扇的老头瞥了她一眼，又耷拉下眼皮，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角落里，一个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
是沈万宁。
他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深色户外装束，脸上没了平日那玩世不恭的痞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凝重，还带着点显而易见的纠结和……认命。
“来了。”他声音有些干巴巴的，目光在苏晚萤脸上扫过，带着审视，似乎想看看这几天她有没有后悔。
苏晚萤走到他对面坐下，将背包放在旁边，表情平静：“来了。”
简单的对话后，是短暂的沉默。沈万宁烦躁地挠了挠他那头硬茬短发，压低声音：“我真他妈是疯了才会跟你一起疯！”
苏晚萤没接他的话，只是直视着他：“现在，可以告诉我具体怎么走了吗？”
沈万宁叹了口气，像是终于放弃了抵抗。他左右看了看，确认那摇扇子的老头没注意这边，才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张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材质特殊的皮质地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展开。
地图上山脉连绵，用某种古老的墨迹勾勒，许多地方标注着苏晚萤看不懂的符号。沈万宁的手指点在其中一个被圈起来的、位于群山深处的模糊区域。
“这里，‘雾隐山’深处，是蛇族传统领地的外围边界。”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蜕凡池’在更里面，但那里是绝对禁地，没有族人引路，我们根本进不去，强行闯入只会触发禁制，死路一条。”
他抬头看着苏晚萤，眼神严肃：“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抵达边界附近的这个废弃哨点。”他的手指移向地图上另一个不起眼的标记，“那里是过去用来监视外界的，早已废弃，但或许能避开大部分巡逻，也算是个落脚点。到了那里，我们再想办法感应阿渊的情况，或者……等待可能出现的契机。”
他收起地图，深深地看着苏晚萤：“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也是我能带你到的最近的地方。再往里，就不是勇气的问题了，是送死。明白吗？”
苏晚萤看着地图上那遥远而模糊的目标，用力点了点头：“明白。走吧。”
她没有丝毫犹豫。哪怕只是靠近边界，也比待在千里之外无能为力要强一千倍。
沈万宁看着她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坚定，再次叹了口气，认命地站起身：“车子准备好了，在山外小镇。进山之后，就只能靠走的了。跟紧我，山里……不只有蛇。”
他的最后一句话，带着意味深长的警告。
苏晚萤握紧了口袋里的墨玉手镯，冰凉的温度让她保持清醒。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这间不起眼的小茶馆，融入了景州市灰蒙蒙的街道。城市的喧嚣在身后渐渐远去，前方，是笼罩在云雾之中、仿佛巨兽脊背般连绵起伏的南境群山。
那迷雾深处，就是墨渊所在的方向。
沈万宁搞来的是一辆看起来饱经风霜的越野车，性能却意外地强劲。车子离开景州市，沿着盘山公路蜿蜒而上，窗外的景色从城镇逐渐变为茂密的亚热带丛林。空气越发潮湿，云雾在山腰间缭绕。
开了大半天，在一个连地图上都难以找到名字的偏僻小镇，他们弃了车。从这里开始，任何现代交通工具都无法再前行。
沈万宁从车后座拿出两个沉重的登山包，扔给苏晚萤一个：“里面是必需品，跟紧我，每一步都踩在我脚印上。”
真正的徒步开始了。
山路崎岖湿滑，浓密的树冠遮挡了大部分阳光，林间光线昏暗，弥漫着腐殖质和奇异花香混合的气息。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们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和偶尔不知名鸟类的怪叫。
苏晚萤紧紧跟着沈万宁，她能感觉到，进入这片山林后，沈万宁整个人都绷紧了，像一头警惕的猎豹，时刻感知着周围的动静。他偶尔会停下，蹲下查看地面或树干上某些不起眼的痕迹——那或许就是蛇族巡逻队留下的隐秘标记。
她口袋里的墨玉手镯，自进入这片区域后，似乎……活跃了一些。不再是单纯的冰凉，偶尔会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脉搏跳动般的悸动，指向山脉更深处的方向。这让她更加确信，路没有错。
走了约莫两个小时，来到一处溪流交汇的峡谷。两岸是陡峭的、布满青苔的石壁，水流湍急，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穿过这里，再翻过前面那个山脊，就快到废弃哨点的范围了。”沈万宁指着前方，稍微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涉水过溪时，异变陡生！
“嘶——！”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溪流对岸茂密的灌木丛和他们身后的石壁阴影中同时窜出！速度快得惊人！
那不是人！
它们有着类人的形体，但更加矮小佝偻，皮肤是如同树皮般的灰褐色，手脚带着利爪，眼睛闪烁着贪婪的绿光。口中发出“嘶嘶”的、带着腥气的低吼。
“是山魈！妈的，碰上这些难缠的东西了！”沈万宁脸色一变，瞬间将苏晚萤拉到自己身后，肌肉紧绷，进入了战斗状态。
五只……不，是七只山魈！它们呈扇形包围过来，利爪摩擦着岩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显然将他们当成了闯入领地的猎物。
“跟紧我！别离开我身边三步！”沈万宁低吼一声，不退反进，率先冲向正面扑来的两只山魈。他的动作迅猛无比，拳头带着破空声，直接砸在一只山魈的面门上，传来骨头碎裂的声响！
但山魈数量太多，而且极其灵活。另外几只从侧翼和背后袭来，利爪直取苏晚萤！
苏晚萤心脏狂跳，但她没有尖叫，而是迅速从背包侧袋抽出了沈万宁提前给她准备的、用来防身的短柄登山镐，奋力向一只抓向她的利爪挥去！
“锵！”金属与利爪碰撞，溅起几点火星。苏晚萤手臂被震得发麻，连连后退，险险躲开。
另一只山魈趁机从她视线死角扑来，腥风扑面！
“小心！”沈万宁回援不及，目眦欲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苏晚萤贴身口袋里的墨玉手镯，猛然爆发出灼热！
不是梦中的那种能量灼热，而是物理上的滚烫！同时，一股无形的、冰冷而威严的气息以她为中心，如同水波纹般骤然扩散开来！
“嗷——！”
那只即将扑到苏晚萤身上的山魈，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倒飞出去，撞在石壁上，抽搐了两下，竟然不敢再上前，绿油油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死死地盯着苏晚萤……或者说，是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气息。
其他山魈的动作也瞬间僵住，惊恐地低吼着，缓缓后退，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沈万宁也愣住了，惊疑不定地看向苏晚萤。
苏晚萤自己也懵了，她下意识地捂住口袋，那里烫得惊人。是手镯！是墨渊的力量！即使他不在，他留下的印记也在保护她！
山魈们徘徊着，低吼着，既不甘心放弃到嘴的猎物，又畏惧那股让它们灵魂战栗的气息。僵持了十几秒后，它们最终发出一阵不甘的嘶鸣，迅速转身，如同来时一样，鬼魅般地消失在了密林阴影之中。
峡谷里只剩下湍急的水声和两人粗重的喘息。
沈万宁快步走到苏晚萤身边，紧张地问：“你没事吧？”他的目光落在她捂着口袋的手上，眼神复杂，“刚才那是……”
苏晚萤缓缓松开手，掏出那枚墨玉手镯。它此刻已经恢复了冰凉的触感，但仔细看，表面流转的幽光似乎更加灵动了一些。
“是它。”苏晚萤看着手镯，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情感，“是墨渊……他在保护我。”
沈万宁沉默了片刻，重重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又带着点庆幸：“看来……带上你，也不完全是坏事。这玩意儿比什么驱兽药都好使。”
他神色随即又凝重起来：“不过，这也说明我们真的进入‘那些东西’的活动范围了。刚才只是开胃菜，越往里走越危险。休息五分钟，我们立刻离开这里，血腥味可能会引来别的。”
苏晚萤点点头，将手镯小心收好。经过这次袭击，她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前路的凶险，但也更加坚定了信念。
墨渊就在前方。 而她，必须去到他的身边。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