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敦的手还停在床底,指尖碰到了那个被踩扁的烟头。滤嘴上干掉的唇印,像一道旧旧的伤疤。他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好像只要一出声,就会惊醒什么可怕的东西。
外面还在下雨,屋檐上的瓦片黑得发沉,水滴一下一下砸进铁皮桶里,叮咚、叮咚,像是数着时间等死。
就在这安静得让人发慌的节奏里,头顶突然传来“咔”的一声——不是雷,是木头裂开的声音。
他猛地抬头。
屋顶的横梁炸了!木屑四溅,紧接着,一只漆黑的爪子破空而下,撕开天花板,直冲他的胸口抓来!那速度太快了,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敦本能地往旁边滚,可尾侧的伤口猛地一抽,整条右腿瞬间发麻。他重重摔在地上,肩膀撞到床脚,嘴里涌上一股血腥味。黑影擦着他的背划过,床垫被撕开一大块,棉花和弹簧乱飞。
他趴在地上喘气,手撑着地板想爬起来,可手脚软得不听使唤。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头顶的破洞。
他看见了——芥川龙之介蹲在断裂的房梁上,白手帕依旧捂着嘴,眼神冷得像冰。
“你逃不掉。”他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雨声,“从你觉醒异能那天起,你就注定要被猎杀。”
敦咬着牙,靠着床边慢慢坐起来。他不敢乱动,怕牵动伤口。绷带已经被一种奇怪的黑雾浸湿了一圈,摸上去凉得刺骨。
“为什么……是我?”他问。
芥川没回答。他轻轻咳了一声,手帕边缘渗出一点红。然后他抬起手,那只巨大的黑色兽口再次凝聚成形,对准敦的喉咙,利爪缓缓落下——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走廊尽头走来一个人影。
太宰治站在门口,风衣下摆滴着水,手里那本《完全自杀手册》已经湿了一角。他看都没看敦一眼,目光直接锁住屋顶上的芥川。
“三更半夜跑来别人宿舍搞偷袭?”他语气懒散,带着点笑,“港口黑手党的规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品了?”
话音未落,他随手把手册一甩。纸页在空中飘散,其中一页正好落在罗生门前。那黑兽的动作猛地一僵,像是被人掐住了命门。
太宰一步步走进来,鞋底踩在碎木和水渍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爬上塌陷的床架,伸手搭上芥川的肩。
手指刚碰到他,黑兽就彻底消散了。
芥川身体晃了一下,嘴角又溢出血丝。他没反抗,也没退后,只是死死盯着太宰的眼睛。
太宰低声说:“我说过,别碰他。”
雨水顺着屋顶的裂缝流下来,在地上积成一小滩。敦坐在床边,看着两人对峙,一句话也说不出。
忽然,一段画面闯进脑海——三年前的雨夜。
训练场上泥泞不堪,少年模样的芥川跪在中间,双手捧着一本湿透的书。封面上写着《坡道法则》,字迹模糊。书页一角沾着血,是从他手掌裂口滴下去的。
高台上的太宰披着黑手党干部的长袍,冷冷地看着他。
“想成为我的继承者?”那时的太宰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扎人,“先学会活着。”
少年抬起头,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他没眨眼,也没松手,只是把书举得更高了些。
“我愿意承受一切代价。”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现实中的芥川闭了闭眼,喉结动了动。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转身跃向窗口。风衣扫过窗框,留下一道湿痕。
太宰没追,也没说话。他跳下床架,走到敦身边,弯腰捡起那本湿透的手册,一页页合好。
“你看到了?”敦小声问。
“看到什么?”
“刚才……那段记忆。”
太宰沉默了几秒,把手册塞进口袋。“那是他的事。你现在该关心的是你自己。”
他蹲下来检查敦尾侧的伤。绷带外的黑雾淡了些,但皮肤底下似乎还有东西在游走。
“这伤不简单。”太宰说,“芥川在你身上留了‘标记’,只要你用异能,他就能找到你。”
敦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微微发抖。
“所以他今晚才会来?因为他知道我能变身?”
“不止知道。”太宰站起身,“他是特意挑你受伤、虚弱、防备最弱的时候来的。这不是战斗,是狩猎。”
房间里安静下来。雨小了,只剩角落的铁桶还在接水,滴答,滴答。
太宰走向门口,脚步顿了顿。
“你想活命,就得明白一件事。”他背对着敦说,“猎犬从来不会只咬一口。它会一直跟着你,直到你倒下为止。”
门关上了。
敦一个人留在屋里。床上的破洞漏进一缕月光,照在他脚边。他慢慢抬起右手,掌心朝上。
血已经止住了,但伤口还没愈合。虎口处的旧冻疮被蹭破,渗出一点淡淡的红。
他盯着那只手,忽然用力握紧。
指甲掐进掌心,疼得他倒吸一口气。
可这一次,他没有松开。
窗外,最后一滴雨水从屋檐滑落,砸在桶沿,弹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敦的呼吸渐渐平稳。他靠着床头坐好,把双腿收拢,手臂环住膝盖。
尾侧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像有根冰冷的针在里面来回穿刺。
他闭上眼,脑海里全是芥川最后那个眼神——不是杀意,是确认。
确认他还活着,确认他害怕,确认他无力反击。
可也正是那一刻,某种东西在他胸口烧了起来。
不是愤怒,也不是恐惧。
是一种憋了很久、终于被逼到绝境才冒出来的念头: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睁开眼,看向墙上挂着的侦探社制服外套。深灰色的布料,左胸别着编号牌。
D-07。
他慢慢伸出手,指尖轻轻碰到了衣角。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接着是脚步声,很轻,却一步一步,坚定地朝楼梯走来。
敦屏住呼吸。
脚步停在二楼走廊中间,离他的房门只有三步远。
门外,一片寂静。
一只手,缓缓搭上了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