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的喉咙发紧,那两个字卡在嗓子里还没说出来,整个人突然一空。
脚下一沉,地板不见了。天旋地转间,灯光变成了悬在头顶的铁笼,墙壁像纸一样被撕开,朝两边翻卷。他跌进一片冰冷的反光里,后背狠狠撞上某种又硬又滑的东西——是镜子。
空气里飘着一首童谣,甜甜的调子却唱得歪歪扭扭,听得人心里发毛。头顶上,旋转木马慢悠悠地转着,可每一匹木马的脖子上都套着麻绳,绳结打得整整齐齐。滑梯的尽头黑洞洞的,风吹出来一股铁锈味。远处的秋千荡得好高,座椅上吊着一个人影,晃来晃去。
叮当、叮当……
金属碰撞的声音轻轻响起,和B7区地下传来的铁链声一模一样。
敦猛地蜷起身子,指甲死死抠住镜面边缘。寒意顺着指尖往上爬,他咬破舌尖,嘴里顿时弥漫开血腥味。
“现在是几点?”他哑着嗓子问自己。
没人回答。
“我是谁?”
他喘了口气,牙齿打颤:“中岛敦……D-07,武装侦探社考察员。”
“我在哪儿?”
他抬头,看见四面八方的镜子里全是自己——脸色发青,眼窝深陷,眼神空洞。
这不是回忆。
是陷阱。
他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刚用力,胸口就像被铁圈狠狠勒住。低头一看,皮肤下鼓起一道硬棱,像是白虎的骨头要破皮而出——可眨眼间,那股力量又被压了下去,仿佛有人在外面用胶带一圈圈缠紧。
异能不能完全释放。
这个空间在压缩他。
他抬起手,指节咔咔作响。再试一次,咬牙催动体内的热流。白虎的力量涌上来,肩膀顶出兽骨,瞳孔开始泛黄。可四周的镜子突然向内倾斜,压力骤增,他闷哼一声,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变身瞬间瓦解。
“好疼……”
话没说完,一抹粉色从眼角掠过。
少女蹲在他面前,穿着蓬蓬裙,双马尾扎着蝴蝶结,掌心里滚着一颗玻璃弹珠。珠子里映出七岁的敦,正被孤儿院院长推出大门。
“你想回去吗?”露西歪头笑,“我可以给你一个完美的童年哦。”
镜面晃动,场景变了。
砖墙变成粉刷的围栏,枯树开出塑料花。孤儿院门口站着一位穿围裙的老奶奶,笑容慈祥。几个孩子跑过来拉他的手:“敦哥哥!快来玩呀!”
背景音乐变成了欢快的钢琴曲,可仔细一听,夹杂在其中的,是手术器械碰撞的滴答声。
敦盯着他们的影子。
全都是倒的。
他猛地甩开那些小手,往后退了一步。
“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他吼了出来。
钢琴声戛然而止。
露西眨了眨眼,像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可你明明很怕被丢下啊。”她把弹珠贴在唇边,“看看他们多爱你,多温暖,多安全……你要不要留下来?”
敦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疼得清醒。
太宰说过,最危险的敌人不是拿刀的,是给你糖的。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猛然睁开,喉咙震动,发出白虎的低频声波——不是攻击,而是震荡。乱步讲过,频率错乱的声音能撕裂完美的假象。
嗡——
空气微微震颤,镜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透过裂缝,他看到了现实。
国木田独步站在街角,风衣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他低头看表,眉头紧锁,手里紧紧攥着笔记本。
现实中,才过去三秒。
镜中,已近十分钟。
敦用尽力气扑向裂缝,可脚下镜面突然塌陷,他坠入一条狭窄通道,四壁全是扭曲的人脸。等他挣扎着爬回主空间,发现手臂已经渗出血,在镜面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他抓起一块碎镜,狠狠划开手掌。
鲜血涌出,他忍痛在破裂的镜面上写下——
救。
一笔一划,写得极重,几乎要划穿镜层。血顺着“救”字边缘流淌,像一条细线,慢慢渗进裂缝。
现实世界。
国木田翻笔记的手突然顿住。
一页纸变得温热。他低头,看见自己的字迹被一抹暗红浸染。那血还在蔓延,从“今日任务清单”一路爬到页边,最后凝成一个歪斜的“救”字。
他瞳孔一缩。
“敦?”
他猛地合上本子,撕下那一页,大喝:“独步吟客——实体化·拘束锁链!”
纸张在空中延展、硬化,化作银灰色锁链,末端带着钩爪,直刺前方虚空。
锁链穿透镜面裂缝,精准缠住敦的腰。
一股巨力传来,敦感觉整个人被拽着向前猛冲,骨头像是要散架。他最后看到的是露西的笑容——她轻轻拍手,镜面合拢,所有游乐设施轰然倒塌,化作碎片雨落下。
他重重摔在冰冷的沥青路上,背部撞击地面,疼得眼前发黑。
锁链还缠在他右臂上,纸制的环扣冒着烟,一点点融化,留下焦黑的印记。
国木田快步走来,一把将他拎起来:“你疯了?擅自冲进敌人领域?你知道刚才那三秒差点让你脑死亡吗?”
敦没说话,只是喘着气,手指死死抠着地面。
远处霓虹灯亮着,证券交易所的电子屏闪烁着红绿交替的数字。
他抬起头,目光死死盯住那个方向。
风里飘来露西轻柔的声音,像耳语:“你的眼泪……会更甜。”
敦嘴角抽了一下。
他慢慢撑着膝盖站起来,右臂上的纸链残迹还在冒烟。他低头看了一眼,抬脚往前走。
脚步不稳,却没有停下。
街灯照着他半边脸,另一半隐在黑暗里。
三个街区外,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停着。车窗降下,露出菲茨杰拉德镶钻的袖扣。他看着手机画面里证券交易所的监控影像,嘴角缓缓扬起。
黄金雨协议,启动倒计时十七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