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还在空中飘着，像烧焦的蝴蝶，轻轻落在地上。
敦蹲在地上，手指捏着一片残破的纸，上面写着“1999.12.24”，字迹已经模糊得看不清了。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头顶的主屏幕突然“啪”地一声亮了。
没有预警，也没有提示音。整栋楼的监控系统像是被谁强行接管了一样，画面中央慢慢浮现出一张苍白的脸——眼窝深深凹陷，皮肤泛着青灰色，手指在镜头前缓慢地敲击着，一下一下，像是在打节拍。
“让我们揭开第一位‘完美实验体’的面具。”
声音低沉沙哑，仿佛从很深的井底传来。是陀思妥耶夫斯基。
下一秒，画面变了。燃烧的孤儿院出现在屏幕上，火焰吞噬了走廊尽头的铁门。一个穿着旧式童装的小男孩站在火场中央，背影瘦小，一动不动。镜头缓缓拉近，露出他后颈上一道暗红色的疤痕，旁边还隐约能看到一串编号：EX-01。
楼梯口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焦黑扭曲，数都数不清。
“十二岁，江户川乱步。”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声音再次响起，“因异能暴走，导致三十二人当场死亡。政府掩盖真相，将他移交武装侦探社封存。”
画面一闪，变成一堆新闻剪报拼在一起：“天才少年侦探加入民间组织”“福泽谕吉收留神秘神童”……
国木田猛地撕下一页笔记本，笔尖悬在纸上，墨水滴落成一个小黑点。他的手僵住了，指尖微微发抖。
福泽站在原地，紧紧握着刀柄，指节发出咯吱的响声。他盯着屏幕上的那道疤痕，眼神变了——不是惊讶，而是一种……确认。
太宰把一支烟叼进嘴里，却没有点燃。烟灰垂下来，落在脚边那堆《完全自杀手册》的灰烬上。
没人说话。
直到广播里传出第二段录音——那是稚嫩的、机械般的童声：“目标锁定。清除开始。”
那是乱步的声音。
“放屁！”敦猛地站起身，吼出声，“那不是他！那天的事根本不是他干的！”
“你怎么知道？”国木田转头看他，声音紧绷，“你看过档案吗？你亲眼见过现场？”
“我不用看！”敦胸口剧烈起伏，“他们也这么说我！说我毁了孤儿院，说我是灾星！可那时候我还小，什么都控制不了……我只是……”
他说不下去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屏幕突然黑了。
紧接着，所有终端自动重启，弹出同一行字：
【罪与罚·第一阶段完成】
【下一个，是谁？】
警报没响，灯也没闪。但整个作战室安静得可怕，仿佛空气都被抽走了。
敦转身就往外冲。
“他往天台去了。”太宰在他身后轻声说，“别追太快，让他喘口气。”
敦脚步顿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门。
风从紧急通道灌进来，带着湿漉漉的雨味。地上散落着几块绿色布料碎片，像是被人硬扯下来的。纽扣滚在台阶边缘，在应急灯下反射出微弱的光。
他一路跑上楼，用力推开天台的铁门。
暴雨已经倾盆而下。
乱步站在栏杆外沿，半个身子悬在空中。他的侦探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右手正一根根撕开扣子。第一颗崩飞出去，撞在地上碎了。第二颗掉进排水沟，瞬间被雨水冲走。
放大镜胸针滑落时，他伸手抓了一下，又松开了。
“那就来杀我啊！”他突然仰头大喊，声音被雷声劈得支离破碎，“你们不是要清理实验体吗？我在这儿！EX-01！第一个失败品！来啊！”
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他赤裸的后颈。
那道疤，和敦梦里听见铁链拖地的位置，一模一样。
敦冲上去想拉他，却被太宰拦住。太宰摇摇头，自己走上前，停在离栏杆两步远的地方。
“你还记得那天吗？”太宰问。
乱步没回头，浑身湿透，牙齿打着颤。“我记得……他们把我关在白房间。说我是观察对象。说只要我能看穿谎言，就能活下去。”
“然后呢？”
“然后……我看到了。”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我看穿了一个谎言。有个医生说‘不会疼’，可我看到他在笑。我就……爆发了。”
“所以那些人是你杀的？”
乱步终于转过头，眼镜早就不知掉哪去了，雨水顺着苍白的脸往下流。“我不知道……我记得火，记得叫声……但我没想杀人。我只是……不想再被当成东西看了。”
敦站在后面，拳头攥得死紧。
太宰往前迈了一步。“那你现在是什么？怪物？还是人？”
“你说呢？”乱步笑了，笑得很难看，“你们留着我，是因为我有用，对吧？破案快，看得准，像个好用的工具。可一旦我失控，第一个砍我的就是你们。”
“那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乱步没回答。
风更大了，吹得他单薄的身体摇晃。他低头看着脚下百米高的地面，忽然弯腰，捡起一块碎玻璃。
“如果我是危险的……”他把玻璃贴在脖子上，“那现在就结束。”
太宰一步跨到他面前，牢牢抓住他的手腕。
两人对视。
乱步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他松开手，玻璃掉进雨里。
太宰没松手，直接把他从栏杆边拽回来，一把抱进怀里。乱步没有挣扎，像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靠在他肩上。
“如果你真是怪物，”太宰抱着他往门边走，声音不大，却清晰得每一个字都能听清，“那我们早就被你杀了无数次了。”
敦跟在后面，看见乱步的手垂着，指缝里夹着一枚小小的玻璃弹珠，透明的，里面有个微弱的光点在缓缓转动。
回到作战室，国木田已经在等。
“必须隔离。”他说，语气坚决，“他曾经失控过一次，谁能保证不会再有第二次？”
“他是社员。”福泽开口，声音不高，却让人无法反驳，“不是犯人，也不是武器。”
“可他身上有实验体编号！和敦一样！谁敢说他不是被埋进来的棋子？”
“我敢。”太宰把乱步轻轻放在沙发上，拿毯子裹住他。乱步蜷成一团，眼睛闭着，睫毛却在轻轻颤抖。
“森鸥外想用D-07做容器，那乱步呢？他是第一个！他们早就试过了！现在有人故意翻出这段历史，就是要让我们自相残杀！”
国木田还想争辩，福泽抬手制止了他。
“封锁消息。”他下令，“全员留守作战室，等与谢野回来处理。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
没人反对。
敦蹲在乱步旁边，静静看着他手里那枚弹珠。光点还在转，像某种信号，又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
太宰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雨幕。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风衣内袋——那里原本装着地图，现在只剩空布料。
窗外，一道闪电劈下。
映出他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记忆：十六岁，雪地，一把染血的刀，和一句没说完的话。
“任务代号……”他嘴唇轻轻动了动，“‘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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