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敦还跪在瓦砾堆里,手里全是血。血已经凉了,他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很轻。他觉得只要自己不动,时间就能停在芥川闭眼的那一刻。
太宰站在高处的断墙上。风衣烧坏了一角,右手插在口袋里,左手拿着一本破书——《完全自杀手册》。他看着敦的背影看了很久,然后低头翻开最后一页。
纸发黄了,字写得很乱,像匆忙留下的遗言。
他看了一遍,眼神变了,变得很深,像掉进了黑洞。
接着,他撕下了那一页。
动作很轻,像是怕吵醒谁。纸离开书的时候,远处一架坏掉的无人机慢慢转过镜头,红灯闪了一下,开始录像。
太宰把纸举起来,对着天空。
“猎犬部队指挥官福地樱痴,1999年12月24日参与人形兵器屠村。”
他念得很慢,每个字都说得清楚。风吹着纸,但他没松手,让摄像头拍清每一笔。
他知道有人在看。
也知道这消息会传到不该去的地方。
说完,他松手。纸飞起来,在空中转了几圈,落在一堆碎玻璃上,像一片枯叶子。
他没再看那张纸。
而是从衣服内袋拿出一支黑色录音笔,拇指放在播放键上。
“你猜,”他开口,声音不大,但有点冷,“是谁教陀思妥耶夫斯基操控人心的?”
他笑了笑,嘴角动了一下,可眼睛里没有笑意。
他按下播放键。
一段录音响了,背景是下雨声,还有金属摩擦的声音。一个年轻的声音低低地说:
“罪与罚的核心,不在惩罚,而在让人相信自己有罪。”
这个声音……和现在的太宰不一样,更冷,更空,像从深渊里爬出来的人在说话。
录音只有十秒,太宰就关了。
他盯着无人机的镜头,好像能看见后面藏着的人。
“有些剧本,我写了十年。”他说,“现在,轮到你们听了。”
说完,他走到路边一个歪了的监控箱前。外壳裂了,电线露在外面,但灯还在闪。他蹲下,把录音笔插进接口,用力一推。
设备嗡了一声,屏幕亮起绿光。
进度条开始跳:1%……5%……12%……
他没走,坐在旁边倒下的路灯柱上,摸出一根烟,放进嘴里。划了火柴,点着了。
火光照着他左眼下的一颗痣,一闪。
烟头一明一灭,他看着进度条,一句话不说。
远处,医疗队抬着担架过来。敦被扶上去,卫衣袖子上有芥川的血,手一直抓着那截染血的手腕。有人想掰开,他猛地抽回来,低着头,不说话。
太宰看见了。
但他没动。
他知道现在不是安慰的时候。
也不是解释的时候。
他吐出一口烟,看着进度条跳到87%,手指轻轻敲了敲膝盖。
三年前,他在死屋之鼠的废弃档案室找到一份名单。
上面写着“福地樱痴”,日期是“1999.12.24”,任务代号“夜莺”。
旁边还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签名,墨迹很新。
他当时就把这些抄到了手册最后一页。
他知道总有一天,这段事会被翻出来。
只是没想到,代价是芥川的命。
烟快烧完时,进度条跳到100%。
绿灯常亮。
他掐灭烟,站起来,把空手册丢进脚边的地缝里。水涌上来,立刻冲走了它。
“敦,”他低声说,像自言自语,“接下来的路,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扛了。”
他没回头去看敦。
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抛向空中。
硬币转了几圈,掉进监控箱的散热孔里。
咔哒一声。
系统重启,信号自动跳转到横滨备用安防频道,开始循环播放那段录音。
他知道,军方、黑手党、死屋之鼠……所有人都会听到。
他也知道,福地樱痴一定会反应。
那时,就是下一步的开始。
他靠着墙,又点了一根烟。
火光亮起时,他看见敦在担架上转过头,好像朝这边看了一眼。
但他没挥手,也没叫他。
他们之间隔着半条街的废墟,有碎玻璃、烧焦的电线、倒下的广告牌,像一条跨不过的河。
敦最后收回目光,闭上了眼睛。
太宰吸了口烟,抬头看天。
云裂开一条缝,透出一点灰白的光。
他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中也在发疯边缘抓住他的手,问他:“你到底图什么?”
他当时没回答。
现在也不会。
因为他知道,答案不是说出来的。
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烟烧完了,他扔掉烟头,踩灭。
监控箱发出滴滴声,表示信号已转发到三个中继站。
他伸手,把录音笔拔出来,收进衣服内袋。
然后,他解下风衣上的领带,卷成一团,塞进墙缝里。
这是他和中也以前定的暗号——计划启动,全员避让。
做完这些,他坐回路灯柱上,双手放在膝盖上,静静等着。
风又吹了起来。
吹乱了他的头发,露出额头一道旧疤。
远处警笛声越来越近,但都不是来找他的。
他知道,真正的大动静,还在后面。
他抬起手,看表。
下午四点十七分。
距离陀思妥耶夫斯基怀表上写的“1999.12.24”,已经过去二十三年七个月零三天。
误差不到六小时。
他嘴角动了一下。
“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