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醋与明争

晨光熹微，长宁公主祁瑾棠正对着一盘棋局发呆，贴身女官柚香悄步上前，递上一张素笺。

“殿下，将军府方才派人送来的。”

祁瑾棠展开一看，是司遥的字迹。信中说，兵部职方司的陆文渊陆大人近日因修订南疆舆图之事，常至府中与父亲和她商议。此人谈吐不凡，于兵法见解独到，倒是个可交谈之人。末了，司遥笔锋一转：

只是那位陆大人前脚刚来，祁弈安后脚便到，这会儿正在我院子里闹脾气。殿下速来，我一人应付得实在头疼。

祁瑾棠“噗嗤”一笑，顿时明了。什么探讨兵法，司遥这是在委婉求助呢。

“更衣，”她起身，眼中闪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光，“本宫得去将军府走走，再晚些，怕是有人要急得跳脚了。”

不多时，一辆看似朴素却内饰雅致的马车便驶出了宫门，朝着平夷将军府的方向而去。沈淮序骑马护卫在侧，目光沉静地扫过沿途街景。

行至京城最繁华的东市，公主却忽然叫停了马车。

“去‘珍宝斋’看看，”她扶着沈淮序的手下车，解释道，“司遥前日说喜欢一枚玉簪，正好去看看是否还有新品。”

沈淮序沉默颔首，紧随其后。也正是在这“珍宝斋”内，便“恰巧”遇见了那位似乎等候多时的裴清衍，裴大公子。

“想不到能在此处巧遇殿下。”

祁瑾棠正拿着簪子呢，听到声音扭头一看，来人正是裴清衍，他今日一身月白长衫，显然是精心打扮过。

看到他这身打扮倒是彬彬有礼，风流倜傥，便也笑道：“裴公子也来选首饰？”

“正是。殿下好眼光，这枚玉簪清雅别致，与殿下气质极为相称。”裴清衍顺势上前，口若悬河地从玉料产地谈到雕刻工艺，努力展现自己的学识与品味。

祁瑾棠听着，正想将玉簪放下，指尖一滑，玉簪险些坠地！

电光石火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托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接住了下坠的玉簪。动作迅捷而精准，正是沈淮序。

“殿下当心。”他低声说，随即松开手，将玉簪放回锦盒，沉默地退至一旁，恢复了护卫的姿态。

裴清衍见状，立刻上前一步，语气愈发关切：“殿下受惊了。这铺子地面不平，不如……”

“殿下，”沈淮序的声音再次响起，平稳却不容置疑地打断了裴清衍，“巳时已过，司遥小姐应在府中等候了。”

祁瑾棠这才注意到，沈淮序今日周身的气场比平日更冷，那双向来沉静的眼眸，此刻也像是凝了一层薄霜。

她心里掠过一丝模糊的异样。

“裴公子也听到了，本宫与司遥有约在先，就此别过。”

裴清衍虽有不甘，也只能拱手告辞。

马车继续向将军府行去。车厢内，祁瑾棠不由回想起沈淮序方才异常的冷峻，以及他打断裴清衍的举动。她悄悄掀开车帘一角，看向骑马护卫在侧的沈淮序，他目视前方，侧脸线条依旧紧绷。

他今日，确实有些奇怪。

到了将军府，刚进后院，便觉气氛不对。祁弈安正梗着脖子站在司遥面前，满脸写着不痛快，而司遥则扶着额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旁边还立着一位气度沉静、相貌俊朗的陌生男子。

“殿下，你来了。”司遥看到她，明显松了口气。

那陌生男子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清朗温润：“下官兵部职方司郎中陆文渊，参见公主殿下。”

“陆大人免礼。”祁瑾棠微微颔首，目光却带着几分审视，迅速将他打量了一番。相貌气度倒是不俗…… 她心下暗忖，随即看向司遥，用眼神询问：这就是信里那个让你头疼的源头？

司遥几不可查地轻轻点头，给了她一个“稍后解释”的眼神。

祁弈安全程注意力都钉在司遥和陆文渊身上，直到公主走到近前，他才反应过来，匆匆唤了声“公主殿下”，眼神却立刻又飘回了司遥那边，语气闷闷地低声道：“他又来了……”

陆文渊对公主的审视恍若未觉，从容应道：“下官奉命修订北疆舆图，特来向司遥小姐请教些边关细节，受益匪浅。”

他言辞恳切，态度磊落，让人挑不出错处。可公主听着，心里那点对“接近自己朋友的美男子”的天然警惕却升了起来。

祁弈安那小子是闹腾了点，可心思纯良，是过了明路的。这位陆大人…看着是稳妥，可谁知内里如何？

她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淡淡道：“原来如此，陆大人勤于公务，是好事。”

陆文渊似乎察觉到公主语气中那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便适时地拱手告辞，言行举止无可挑剔。

他人一走，祁弈安立刻凑到司遥身边，还想说什么。司遥却先一步，将一个油纸包塞进他手里。

“东街的核桃酥，”她声音依旧平淡，“再闹，下次就没有了。”

祁弈安先是一愣，看着手里的核桃酥，又看看司遥，嘴角控制不住地扬了起来，所有不快瞬间烟消云散，像只被顺了毛的大型犬，乖乖站到一旁不说话了。

祁瑾棠无奈摇头，目光不经意间扫向院门处，沈淮序沉默的身影依旧立在那里，仿佛与院内的轻松氛围隔着一层无形的壁障。

他微垂着眼，看不清神情，但那周身萦绕的孤寂与冷意，却让她心头那点关于他的疑惑，再次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