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巢”深处,空气仿佛因高度专注而凝结。罗伯特构建的虚拟“安全屋”如同一座由加密算法构筑的数字堡垒,其入口密钥被设计成一段能够自我湮灭的量子信息。甜栩宁精心编纂的“诱饵”文件已经就位,它像一颗包裹着少量真实糖衣的、内核却极为复杂的谜题。
江富的操作最为关键。他通过一个由废弃卫星中继站构成的、几乎无法追溯的匿名节点,将密钥悄无声息地“滴入”了那个被他标记为“理性派”的追踪者网络节点。整个过程如同在数字深渊中投下一粒微尘,没有激起任何可探测的涟漪。
接下来便是煎熬的等待。团队四人轮流值守在“蜂巢”的主控台前,监控着所有预设的警报触发器。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江梓渝表面镇定,但频繁轻叩桌面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甜栩宁则反复检查着“心镜”系统的隔离状态,确保即便最坏的情况发生,核心数据也能得到保护。
七十二小时后,第一个信号出现了。
并非预想中的网络攻击或暴力渗透,而是一篇悄然出现在某顶尖物理学预印本服务器上的论文。论文的标题看似普通——《关于特定低频相干场对生物信息熵影响的初步建模》,作者署名为一个陌生的研究机构。但江梓渝和罗伯特几乎立刻就看出了端倪。
“论文里用来构建模型的几个核心假设,和我们‘诱饵’文件中故意设置的、非核心但极其刁钻的数学难点高度吻合!”罗伯特指着论文中的几个方程式,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他们不仅看懂了,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尝试进行了扩展建模!而且……他们的建模方向,明显是在试图‘补全’我们故意缺失的部分,而不是粗暴地破解!”
这意味着,对方接收到了信息,并且第一反应是进行纯粹的、合作性的科学探讨!这正是江梓渝所期望的“理性派”反应!
“还不能放松警惕。”江富保持着冷静,“这可能是更精妙的伪装。我需要追踪这篇论文的原始提交IP和作者背景。”
又过了二十四小时,江富带来了更深入的分析结果。论文的提交路径经过多重伪装,但最终指向了一个隶属于某欧洲大型强子对撞机合作组织的学术网络节点。而论文的“作者”,经查证,是该项目内部一个以基础理论研究著称、且素来与商业或军事应用保持距离的小组。
“迹象表明,接触我们信息的,很可能是真正的科学家群体。”江富得出结论,但依旧谨慎,“他们似乎将我们的‘诱饵’视为某个匿名同行提前发布的、不成熟但极具启发性的研究构想。”
就在这时,主控台收到了一个来自虚拟“安全屋”的自动通知——有访问者进入,并且留下了一段经过加密的文本信息,使用的是学术界常用的非对称加密方式。
罗伯特快速解密,信息内容展现在众人面前:
【致匿名同行:拜读贵方构想,深受启发。模型优雅,尤以‘意识熵’与‘基准场’的耦合假设为甚。然,附录B所述之边界条件,似有未竟之处。若方便,盼能就此进一步交流。另,近期学界似有异动,多方势力对类似课题兴趣陡增,望谨慎。】
信息措辞严谨、礼貌,充满了学术探讨的诚意,同时还不忘发出善意的警告。
甜栩宁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江梓渝的眼中也终于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最理想的剧本,似乎正在上演。
“他们上钩了,而且是以我们期望的方式。”江梓渝说,“但这仅仅是第一步。回复他们,但要保持匿名和距离。我们可以就那个‘未竟的边界条件’提出一个更深入的、但依旧不涉及核心的数学问题,继续观察他们的反应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同时,警告他们,我们也察觉到了‘异动’,并已做好应对准备。”
一场跨越暗网的特殊“学术笔友”关系就此建立。一方是隐藏于地底、手握惊世秘密的探索者,另一方是位于光明之下的顶尖科学家,双方通过一个虚拟的匿名信箱,开始就一个足以改变世界的课题,进行着谨慎而深入的交流。
然而,江富的监控屏幕上,代表其他几股追踪势力的光点,活动频率明显增加了。其中一股势力,其搜索模式变得更加具有攻击性,开始大规模扫描民用和科研网络的异常流量。
“理性的朋友来了,但贪婪的狼群也更近了。”江富提醒道,“我们的时间窗口,可能正在缩小。”
“蜂巢”之内,希望与危机并存。江梓渝团队在黑暗中终于看到了一线合作的曙光,但他们也必须加快脚步,因为更深的黑暗,正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涌来。下一步,他们将如何利用这脆弱的联系,又将如何应对迫近的威胁?故事的张力持续攀升。
与匿名“笔友”的加密通信在谨慎中持续着。对方展现出的学术素养和解决问题的创造力令人印象深刻,他们针对江梓渝团队提出的更深层数学问题,在很短时间内就给出了一个极具启发性的解决方案,虽然这个方案仍不完美,但其思路却意外地为罗伯特破解“织光者”原理图中的某个关键非线性方程提供了新的角度。
“不可思议,”罗伯特看着屏幕上经过新思路优化后终于收敛的算法,喃喃道,“他们仅仅凭借我们释放的碎片,就几乎摸到了门槛。如果……如果能真正合作……”
“现在谈合作还为时过早。”江梓渝保持着冷静,但眼中也有一丝赞赏,“信任的建立需要时间,尤其是这种关乎文明级别的信任。继续当前的交流模式,逐步增加问题的深度和广度,观察他们的极限和真正的意图。”
然而,外部环境的压力陡然增大。江富监控到,那股被标记为“掠夺者”的势力,活动变得异常激进。他们不再满足于网络侦查,开始动用现实力量,对几位已经隐姓埋名的前“静默协议”项目外围人员进行了接近粗暴的接触和询问,手法专业且充满威胁性。
“他们在缩小范围,目标很可能已经锁定了与我们相关的历史项目。”江富在“蜂巢”的战术简报会上展示着最新情报,“更严重的是,我们探测到在‘蜂巢’上方废弃工业区的地表,出现了不明身份人员的活动痕迹,虽然他们伪装成了城市勘探员,但行为模式存在明显疑点。”
“蜂巢”的位置可能已经暴露,或者至少成为了高度怀疑区域。
“启动‘潜影’协议第二阶段。”江梓渝果断下令,“所有非必要实验暂停,设备进入低功耗静默状态。罗伯特,确保所有核心数据完成分布式加密备份,并准备好紧急销毁程序。江富,制定撤离路线,做好随时转移的准备。”
地下实验室的气氛再次绷紧。刚刚看到的合作曙光,瞬间被现实的危机阴云所笼罩。
就在此时,甜栩宁在反复分析“织光者”传递来的意识频率模型时,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她注意到模型中对“创伤”的界定,远不止于人类心理学范畴的PTSD或情感伤痛,而是将其定义为一种更广义的“意识结构在多重维度相互作用下产生的非和谐共振”。这个定义,似乎也能解释某些物理层面的损伤。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中形成。
“教授,江富,”她召集两人,指着全息模型上一个复杂的能量节点,“如果‘织光者’的技术能修复意识体的‘非和谐共振’,那么,它是否也可能……用于修复物理空间因高维能量泄露或冲击造成的微观损伤?”
江富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或许可以制造一种针对物理探测的‘伪装场’?让外部扫描设备将‘蜂巢’误判为一片普通的、没有任何能量异常的地质结构?”
“理论上……有可能。”甜栩宁语气并不确定,“但这需要极其精密的能量控制,而且从未实践过。风险在于,如果控制不当,反而可能产生更强的能量 signature,彻底暴露我们。”
这是一个险招。但面对可能即将到来的物理探查,常规的隐藏手段或许已经不够。
江梓渝权衡着利弊。最终,他做出了决定:“理论成立,值得冒险。栩宁,你和罗伯特立刻着手,基于现有模型,计算生成一个能够欺骗当前主流探测技术(如重力梯度仪、多频谱扫描仪)的‘和谐伪装场’所需的最低能量参数和频率模式。江富,你提供目前最先进的探测设备技术指标作为输入条件。我们只有一次实验机会,必须在绝对隔离的小型化模拟舱内进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团队在巨大的压力下高效运转。甜栩宁和罗伯特不眠不休地进行着庞杂的计算模拟,江富提供了详尽的技术参数,江梓渝则统筹全局,并时刻关注着外部威胁的动向。
模拟结果终于出来了。理论可行,但能量窗口极其狭窄,频率稳定性要求极高。
“只能持续很短时间,而且只能针对特定类型的探测有效。”罗伯特汇报结果,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足够了。”江梓渝看着模拟数据,“我们不需要永远隐藏,只需要争取到安全撤离的时间。立刻在‘蜂巢’外围关键节点部署伪装场发生器,设定为被动触发模式,一旦接收到特定类型的探测波,立即启动。”
伪装场悄无声息地部署完成,如同给“蜂巢”披上了一层无形的光学迷彩。
几乎在部署完成后的第二天,江富的监控器就发出了尖锐的警报——一架装备了高精度重力感应阵列的低空侦察机,正沿着预定的网格路线,对废弃工业区进行地毯式扫描。
“来了。”江富低声道。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盯着代表外部扫描能量强度的读数条。扫描波由远及近,终于触及了“蜂巢”上方的区域。
读数条剧烈跳动了一下,伪装场被动触发。
屏幕上,原本应该显示出地下空洞异常结构的扫描图像,在经过短暂的信号扭曲后,竟然呈现出一片均匀的、毫无价值的基岩特征图。
侦察机在上空盘旋了两圈,似乎对之前的瞬时信号扭曲有所疑惑,但最终的扫描结果让它判断为设备干扰或地质噪音。几分钟后,侦察机转向,朝着下一个扫描区域飞去。
“蜂巢”内,死一般的寂静被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打破。伪装场成功了!他们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但江梓渝的脸上并无喜色。他知道,这仅仅是暂时的缓解。“掠夺者”不会轻易放弃,更先进的探测手段可能很快就会出现。
“撤离计划提前。”他沉声道,“在我们与‘笔友’建立起更稳固的联系,或者找到更安全的永久基地之前,这里不再安全。江富,启动‘候鸟’计划。”
探索在继续,但战场即将转移。江梓渝团队在守护未来火种的道路上,艰难地迈出了下一步。
“蜂巢”深处,撤退程序以最高效率启动。核心数据被压缩加密,存入数个巴掌大小、能抵抗极端环境的固态存储器。关键设备被拆解封装,无法带走的则安装了热熔销毁装置。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只留下空旷的通道和冰冷的金属墙壁。
江富规划的“候鸟”计划,并非简单的直线转移。团队将化整为零,通过不同的路线和身份,前往三个预先设定的中转点,最终在一个与任何已知项目都无关联的、位于偏远地区的私人生态观测站汇合。那里人迹罕至,且有合法的科研活动作为掩护。
甜栩宁负责携带最核心的“织光者”数据存储器,以及那个小型化的“和谐伪装场”发生器原型。她伪装成一名进行野外地质考察的研究生,搭乘慢速火车,混迹于普通旅客之中。车窗外的景色从工业废墟逐渐变为连绵的丘陵,她的心情却无法像风景那样舒缓。存储器和发生器在她贴身的背包里,感觉有千钧之重。
江梓渝和罗伯特则分别以学术访问和技术支援的名义,乘坐不同的航班,飞往不同的城市,再辗转前往汇合点。江富殿后,负责清除“蜂巢”可能遗留的一切痕迹,并沿途布设虚假信息,干扰可能的追踪。
就在甜栩宁乘坐的火车停靠在一个小站,她下车透气活动筋骨时,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让她脊背一凉。她看似随意地扫视四周,目光在站台对面一个看报纸的男人身上停留了半秒。那人穿着普通,但看报纸的姿态过于僵硬,视线也并未真正落在报纸上,而是借着报纸的掩护,观察着车厢的方向。
她被盯上了。
甜栩宁心中警铃大作,但表面不动声色。她回到座位,立刻通过加密手环,向团队发出了预定的危险信号——一个简短的、代表“疑似暴露”的地理坐标代码。
消息发出后,她立刻改变了原定计划。她没有在下一个预定站点下车,而是提前一站,在一个更小的、几乎无人值守的小站下了车。她混入稀疏的人流,迅速走进站前狭窄的巷弄,利用环境和小型伪装场发生器,尽可能遮蔽自己的行踪。
然而,追踪者显然不是泛泛之辈。不到十分钟,甜栩宁就通过手环的简易反侦察功能,探测到至少两个不同方向的信号源正在向她所在的区域合拢。对方动用了移动监测设备。
情况危急。她不能连累团队,更不能让手中的核心数据落入对方手中。她一边快速移动,一边思考对策。突然,她想起了“织光者”技术原理中一个关于“意识焦点与局部物理场微扰”的假设性推论。这个推论极其抽象,从未验证过,但此刻,她别无选择。
她躲进一个废弃的杂物间,背靠冰冷的墙壁,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精神集中起来。她不再思考逃跑,而是将意识专注于一个极其具体的“意图”——“此处的空间信号特征,与周围环境‘和谐’一致,无任何异常”。
这几乎是一种自我催眠,但她调动了所有与“织光者”接触时残留的直觉和信念。她手中的小型发生器,似乎感应到了她意识的高度集中,发出了一声几乎无法听闻的低频嗡鸣。
追踪者的信号在杂物间附近徘徊了数分钟,几次似乎已经贴近,但最终,信号源疑惑地转向了其他方向,逐渐远去。
甜栩宁瘫坐在地上,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她不知道是伪装场起了作用,还是那个疯狂的意识微扰假设真的产生了效果,或者仅仅是运气。但她暂时安全了。
她不敢久留,立刻改变路线,放弃所有公共交通,依靠步行和偶尔搭乘当地农民的货车,向着汇合点迂回前进。
几天后,团队成员陆续抵达偏远的生态观测站。每个人都经历了不同程度的惊险,但都成功摆脱了追踪。江富是最后一个到达的,他确认“蜂巢”已彻底净空,并成功将追踪者的主要注意力引向了错误的方向。
观测站条件简陋,但足够隐蔽。惊魂甫定的团队们来不及休息,立刻投入到对此次被追踪事件的分析中。
“对方的反应速度和资源调动能力超出预期。”江富总结道,“他们似乎掌握了一种我们未知的、能够快速进行大范围目标筛选和定位的技术。”
甜栩宁分享了她在小站的经历,特别是那个关于意识微扰的假设性尝试。
江梓渝听完,沉思良久:“如果你的体验不仅仅是巧合,那意味着‘织光者’的技术可能不仅限于修复,还能应用于更广泛的领域,包括信息伪装。这为我们未来的隐藏和行动提供了全新的思路。”
他看向窗外连绵的山脉,语气变得坚定:“我们失去了‘蜂巢’,但获得了更宝贵的经验和对技术更深的理解。追踪不会停止,但我们也绝不会放弃。下一步,我们需要在这里站稳脚跟,继续与‘笔友’的对话,并开始将‘织光者’的理论,向更安全、更可控的实际应用方向推进。”
危机暂时过去,但探索和守护的旅程,在这片新的隐秘之地,再次启航。前方的道路依然布满荆棘,但团队的肩膀上,已经承载了更多的经验和决心。
生态观测站的生活条件简陋,但胜在隐蔽。团队安顿下来后,首要任务是重新建立安全的通信链路,并与那位匿名的“笔友”恢复联系。罗伯特利用观测站原本用于传输环境数据的、几乎不被外界注意的低带宽卫星信道,搭建了一条新的、多重加密的通信路径。
信息成功发出,但这一次,等待回复的时间比以往要长。一种不安的预感在团队中弥漫。
几天后,他们终于收到了回信。然而,信的内容让所有人心中一沉。
【情况有变。我们之间的通信渠道可能已受到监控。近期内部审查异常严格,有多名涉及前沿场论研究的同事被暂时隔离。官方口径是‘安全审计’,但风向不对。你们释放的信息,可能已被更高层面的势力注意,其性质或被严重误判。建议:静默。保重。】
信息到此为止,没有署名,没有寒暄,透着一股匆忙和紧迫。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江富打破了沉默,“‘笔友’所在的机构被渗透或施压了。我们寻求理性对话的窗口,可能正在关闭。”
甜栩宁感到一阵无力:“难道除了对抗,就没有别的路了吗?”
“未必。”江梓渝教授的目光依旧沉稳,他指着信息中的几个词,“‘更高层面的势力’,‘性质被误判’。这说明,注意到我们的,可能不只是商业间谍或军事机构,而是……能够进行‘性质判定’的实体。这反而缩小了范围。”
罗伯特立刻反应过来:“您是说,可能是某个国家级的、负责评估未知科技风险的特殊部门?”
“很有可能。”江梓渝点头,“他们对我们的技术产生了兴趣,但他们的首要目的未必是掠夺,更可能是‘控制’和‘评估风险’。这与‘掠夺者’的动机有本质区别。但他们的手段,可能会更加系统化,也更加难以摆脱。”
这意味着,团队面临的威胁等级再次提升,但性质发生了变化。他们不再仅仅是怀璧其罪的探索者,而是可能被一个庞大的系统视为需要被“管理”的“变量”。
“我们不能再被动等待了。”江梓渝做出了一个关键决策,“我们需要主动展示我们的‘无害性’和‘可控性’,但同时,也必须展示我们拥有不可被轻易掌控的‘底线’。”
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利用“织光者”的技术,进行一次小范围的、具有显著人道主义色彩且结果可验证的医疗应用。目标群体是选择偏远地区一些患有现代医学难以治愈的、非传染性的创伤后神经系统顽疾的患者(例如因意外导致的部分永久性植物状态或严重创伤性失忆),通过极其隐蔽的方式,提供有限度的帮助。
“我们要让他们看到,这项技术的本质是治愈,而非破坏。它的发展是在严格的安全和伦理框架内进行的。”江梓渝解释道,“但同时,治疗过程和核心技术必须完全匿名,且无法被追踪。我们要让他们明白,强行干预只会导致技术链断裂,而理性的观察甚至有限度的合作,才是双赢之道。”
这个计划如同走钢丝。一方面要展示价值,另一方面要保护自身。治疗对象的选择、方式的隐蔽性、效果的验证,都需要精密的策划。
甜栩宁负责从“织光者”的理论中,提炼出最安全、最基础的应用模块,设计一套能远程、非接触式起效的温和治疗方案。罗伯特需要确保治疗信号的发送无法被追踪源头,并且一旦探测到任何试图反向追踪的行为,信号会立即自毁。江富则要负责筛选合适的治疗对象,确保他们背景干净,且治疗后产生的积极效果能被外界注意到,但又不会直接指向团队。
这是一次精心设计的“表演”,观众是隐藏在暗处的、未知的“评估者”。表演的目的,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沟通,为了在看似无路的绝境中,用行动凿开一丝对话的可能。
团队在巨大的压力下再次投入工作。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更加清晰,也更加沉重:他们不仅要探索科技的边界,还要用这科技作为语言,与一个看不见的庞然大物进行一场无声的谈判。成败与否,将决定他们是成为被囚禁的研究员,还是能够继续独立探索的先驱。观测站的灯光,再次亮至深夜。
生态观测站内,空气里弥漫着紧张与专注。甜栩宁从庞大的“织光者”理论中,剥离出一个最基础、最稳定的子模块——她称之为“神经织网微谐振协议”。它并非直接修复损伤,而是向紊乱的神经网络注入一种极其温和的“协调共振”,旨在唤醒大脑固有的自我修复能力,类似于为一片干涸的土地进行精准的滴灌。
“目标锁定。”江富的声音低沉,他面前的屏幕上显示着三个经过严格筛选的病例档案。他们分布在不同地域,均因意外事故陷入微意识状态(俗称部分植物状态)超过一年,现代医学手段已宣告无能为力,且家庭背景简单,远离权力中心。“身份信息已做匿名处理,治疗信号将通过位于公海的科研浮标网络进行三次跳转发射,每次发射持续时间不超过三分钟,信号模式为一次性随机噪声加密。”
罗伯特负责的发射系统如同一个数字幽灵,信号源难以追踪,内容无法破译,唯有携带特定生物标记(即目标患者独特的神经电信号特征)的个体,其大脑才会对这看似随机的噪声产生特定的谐振反应。
深夜,第一次治疗信号悄然发出,如同投入浩瀚海洋的一粒石子。团队人员屏息凝神,通过有限的公开医疗信息渠道和加密的匿名捐赠通道(用于接收可能的医疗报告)默默关注着。
weeks passed。
第一个变化出现在一位因登山坠落导致脑损伤的年轻画家身上。在持续接收到三次信号后,负责护理的家人发现,他在听到一段以前最喜欢的古典音乐时,眼角出现了微弱的、但确凿的湿润迹象。脑电图监测显示,其大脑中与情感和记忆相关的区域活动出现了显著但温和的增强。主治医生将其记录为“罕见的积极自发波动”,原因不明。
紧接着,另一位因车祸重伤的教师,在信号干预的后期,对简单的语言指令开始产生模糊但可重复的肢体反应。第三位患者的睡眠-觉醒周期也开始趋于规律。
变化是缓慢的、细微的,但却是真实而持续的,并且完全无法用现有的医学知识解释。这些病例的匿名报告开始在小范围的神经科学圈内流传,引起了小规模但严肃的讨论,被标记为“待观察的自发性恢复奇迹”。
团队没有庆祝,他们知道,真正的“观众”此刻应该已经注意到了这些异常,并且正在动用更强大的力量进行分析。
果然,江富很快监测到,对那几个病例所在区域的医疗数据访问流量出现了异常峰值,来源是几个级别很高的研究机构。同时,一股更隐蔽、更专业的扫描波开始对公海区域的科研浮标网络进行细致的探查,手法显示出国家级的技术实力。
“鱼饵已经吞下,”江富汇报,“现在,看钓鱼的人准备怎么收线了。”
几天后,一个意想不到的通信请求接入了观测站的备用频道。请求源经过重重伪装,但使用的认证协议却带有一丝官方的、非军事科技的色彩。
江梓渝示意罗伯特建立连接,但启动最高级别的隔离和录音。
通信接通,一个冷静、中性的男声传来,没有废话:
【致‘观测站’的探索者们。我们注意到了近期发生的、无法用常规理论解释的医学现象。我们欣赏你们所展现的人道主义倾向和技术控制力。然而,不受监管的未知技术扩散,其本身即是最大的风险。我们提议进行一次非面对面的、技术层面的对话。目的是评估风险,界定边界。请指定时间与加密信道。】
信息明确、直接,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但又留出了对话的空间。
江梓渝与团队成员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等待的“对话”机会,终于以这种形式到来了。这不再是学术探讨,而是关乎未来命运的谈判。
“回复他们,”江梓渝沉声道,“我们接受对话。但前提是,对话必须建立在平等和对未知保持敬畏的基础上。时间定在四十八小时后,信道由我们提供。”
风暴眼似乎暂时平静,但一场将决定技术命运的关键对话,即将在这偏远的观测站中,通过无形的电波展开。探索者们将要面对的,不再是纯粹的未知科技,还有来自现有秩序巨轮的审视。
四十八小时后,生态观测站的主控室内气氛凝重。一条经过罗伯特多重加密、路径随机的临时信道已然建立。江梓渝、甜栩宁、罗伯特和江富齐聚屏幕前,等待着未知的“对话者”。
信号准时接入。屏幕上没有图像,只有一个经过处理的、无法分辨性别和年龄的合成音响起,语调平稳而专业:
【我们是‘临界点’项目组。负责评估具有文明层级潜在影响的新兴技术。你们展示的神经干预能力,已引起我们的最高级别关注。请阐述技术的理论起源、核心原理及你们设定的安全边界。】
对方开门见山,自报家门(尽管可能只是一个代号),并直接切入核心。江梓渝作为团队代表,沉稳应答,声音通过变声器处理:
【技术起源涉及一次极罕见的、不可复制的非主动接触事件,具体细节属于最高机密。核心原理基于对意识和谐共振的引导,而非强制干预。我们的安全边界明确且严格:技术仅用于人道主义医疗目的,所有应用均遵循不伤害、自愿、匿名原则,并设置了多层自毁机制以防滥用。】
短暂的沉默后,合成音再次响起:
【‘不可复制的接触事件’——此说法无法验证,风险评级提升。‘意识共振’理论超出当前科学范式,需实物或可验证数据支撑。你们近期的治疗案例效果显著,但长期影响未知。请提供一份可独立验证的技术白皮书(剔除来源细节),并接受我方指定的第三方机构对治疗效果进行长期、隐蔽的追踪评估。这是建立初步信任的基础。】
要求合情合理,但暗藏玄机。提供白皮书意味着暴露部分技术思路,接受追踪则可能留下痕迹。江富快速写下纸条递给江梓渝:【可提供简化版白皮书,聚焦伦理框架和效果验证方法,规避核心算法。同意追踪,但需设定地理和权限限制,并由我们掌握最终数据过滤权。】
江梓渝依此回应。对方似乎早有预料:
【可以接受。我方将提供一个安全的数据交换节点。同时,鉴于技术潜在威力,我方要求:一,你们立即停止一切未经报备的应用试验;二,共享未来所有重大研究进展的风险评估报告;三,在技术实现关键突破时,需优先向‘临界点’项目组报备。】
这些条款带有明显的控制意味。甜栩宁忍不住在通讯器里低声对江梓渝说:“江老,第三条尤其危险,这几乎是要把我们纳入其监管体系。”
江梓渝微微点头,对着麦克风,语气平和但坚定:
【我们理解监管的必要性,但无法接受单方面的报备义务。我们提议成立一个由双方及国际公认的伦理学家、神经科学家共同组成的匿名监督委员会。所有重大决策需经委员会评估。技术突破的报备,应在委员会框架下对等进行。】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显然,对方在评估这个反提议的分量。
【……监督委员会的提议,具有建设性,但操作复杂度极高。我方需要时间考虑。】合成音再次响起,【在最终协议达成前,请遵守暂停试验的约定。作为善意表示,我方将提供一条信息:一个代号‘黑雀’的商业机构,已通过非法手段锁定你们先前位于工业区的设施,并可能正在向你们当前所在区域渗透。其动机为纯粹的技术掠夺。建议你们加强防范。】
通信随即中断。
屏幕暗下,观测站内一片寂静。对方最后提供的信息,既是善意,也是警告和施压——外部威胁依然存在,他们需要“临界点”这样的“秩序维护者”提供保护。
“他们比我们想象的更……系统化。”罗伯特长舒一口气。
“但也留下了对话的空间。”甜栩宁指出,“监督委员会的提议,他们并没有直接拒绝。”
江富的注意力则在“黑雀”上:“我需要立刻升级这里的物理和网络安防。‘临界点’透露这个信息,是想让我们依赖他们,但我们绝不能把安全寄托于单一来源。”
江梓渝环视自己的团队,目光深邃:“我们刚刚与时代的巨轮进行了第一次正式对话。他们没有选择立刻碾压我们,这本身就是一个积极的信号。但未来的路,将会是在‘临界点’的审视和‘黑雀’这样的猎食者窥伺下,如履薄冰地前行。我们的研究必须更谨慎,我们的行动必须更隐秘。”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同时,我们不能停止。简化版白皮书的撰写要立即开始,我们要让他们看到,在严格的伦理约束下,这项技术能带来的光明前景。这或许是我们能争取到的最好的发展环境了。”
窗外的山脉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幽深。探索者们知道,他们虽然暂时避免了一场正面冲突,却也因此踏入了一个由规则、风险和巨大潜力交织而成的、更加复杂的棋局。下一步,必须走得更加精准。
观测站的生活进入了一种新的节奏。表面上,是偏远地区科研人员的宁静日常;暗地里,则是与时间和技术极限的赛跑。
甜栩宁和罗伯特开始撰写那份给“临界点”的简化版白皮书。这是一项精妙的平衡工作:既要展示技术的巨大潜力——例如在理论上阐述如何通过共振原理温和地重建受损的神经连接,甚至可能逆转某些类型的神经退化——又要巧妙地隐藏最核心的意识频率生成算法,如同描述一幅名画的意境与效果,却绝不透露调色的秘方和笔触的细节。他们反复推敲每一个用词,确保其科学严谨,却又雾里看花。
江富则忙于将观测站打造成一个真正的堡垒。他不仅升级了传统的安防系统,更开始尝试应用“织光者”理论中的一些初级概念。他在观测站外围布设了经过特殊调谐的谐振器,这些设备能产生一个极其微弱的、覆盖整个区域的“和谐场”。这个场无法阻挡物理入侵,但能对大多数生物电信号探测设备产生温和的干扰,使其扫描结果变得模糊不清,如同在清澈的水中滴入一滴特殊的墨水,既不破坏水体,又能干扰视线。同时,他设置了多层感应网络,任何未经授权的电子设备或大型生物体进入区域,都会触发无声警报。
一天深夜,警报微震。江富的屏幕显示,一个热源正以极低的姿态,从人迹罕至的东侧山脊悄然接近。热信号特征经过伪装,但移动模式暴露了其专业性——“黑雀”的人,还是来了。
江富没有启动任何可能打草惊蛇的防御措施,而是悄无声息地唤醒了江梓渝和罗伯特。
“启动‘镜花’方案。”江梓渝下令,声音冷静。
“镜花”方案,是团队基于“和谐伪装场”和他们对附近地形了如指掌的优势,设计的一套主动欺骗系统。罗伯特快速操作控制台,观测站东侧一片布满碎石和低矮灌木的区域,几个隐藏的谐振器被激活,同时,数个小型的、能模拟人体热信号和移动声音的诱饵装置被远程启动。
在入侵者的热成像和声音传感器上,立刻出现了三四个模糊不清、正在快速移动的热源,并伴随着细微的脚步声和灌木刮擦声,仿佛观测站内的人员正在惊慌地向外围疏散。
真正的观测站内部,则一片死寂,所有人员隐蔽,灯光全灭。
入侵者的行动明显迟疑了一下,随即分兵向那些诱饵包抄过去。他们显然训练有素,但“镜花”系统制造的幻象逼真且动态,成功吸引了他们的主要注意力。
就在入侵者被诱饵引向一处容易设伏的山坳时,江富启动了预先埋设在那里的非致命性手段——数枚强光爆震弹和能释放浓烈刺鼻气味的烟雾弹被遥控引爆。虽然不足以制服这些专业人员,但足以造成短暂的混乱、暴露其位置、并明确传达出“此地已有准备,并非不设防”的强烈信号。
同时,江梓渝通过一个临时开启的公共频道,用经过处理的声音发出简短警告:“此处为私人科研驻地。你们已非法侵入。警告一次。下次将升级应对措施。”
入侵者的行动立刻停止了。短暂的沉默后,他们开始有序地、迅速地沿着来路撤退,显然不愿在情况不明且已暴露的情况下硬闯。
危机暂时解除。观测站内,众人松了口气,但心情并不轻松。
“他们只是暂时退却,来摸底和试探。”江富清除着诱饵和陷阱的痕迹,“下次再来,恐怕就不会这么温和了。”
“但我们也展示了我们的能力和决心。”江梓渝说,“‘临界点’在看着,‘黑雀’也会重新评估成本。我们需要加快速度。”
几天后,简化版白皮书通过指定节点发送给了“临界点”。随附的信息中,江梓渝轻描淡写地提到了击退“黑雀”试探的事件,并再次强调了成立匿名监督委员会的提议。
这一次,“临界点”的回复快了许多。他们没有直接回应委员会的事,但表示“认可你们在安全与伦理框架上的努力”,并破例提供了一份关于“黑雀”组织已知架构和常用技术手段的保密摘要,这显然是一种更进一步的合作姿态。
同时,他们也带来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近期,全球范围内出现了数起极其隐秘的、针对高端神经科学实验室的数据窃取和物理入侵事件,手法与“黑雀”类似,但更加老练。似乎有更多的鲨鱼,闻到了水中的血腥味。
江梓渝将团队成员召集到一起,传达了这一信息。
“风波将至,而且规模可能超乎想象。”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坚定的面孔,“我们不能再局限于这个观测站了。我们需要更多的‘安全屋’,更分散的备份,甚至……需要考虑在关键时刻,将技术的种子,交给更广泛、更不易被摧毁的科学共同体。”
这个想法极为大胆,意味着将绝密技术部分公开,以分散风险,借助集体的力量来守护火种。
“我们需要制定一个‘播种’计划。”甜栩宁立刻明白了江梓渝的深意。
“是的。”江梓渝点头,“在最坏的情况发生前,我们要确保即使我们消失,知识的火花也不会熄灭,而是能在世界的不同角落,由值得信任的人,继续为了人类的福祉而燃烧。”
探险,进入了新的阶段。从单纯的探索与隐藏,转向了更复杂的战略布局。他们不仅要保护自己,还要思考如何为这项可能决定文明未来的技术,在惊涛骇浪中寻找一个尽可能安全的未来。观测站的灯光下,一场关乎未来的宏大棋局,悄然展开。
观测站的生活节奏变得更加紧张。江梓渝提出的“播种”计划,如同一道无声的命令,让团队的每一项工作都带上了更深远的意味。
甜栩宁和罗伯特的工作分成了两条线。明线,是继续与“临界点”项目组进行谨慎的技术交流,不断微调那份简化版白皮书,并开始起草匿名监督委员会的初步章程草案,以此维持着脆弱的沟通渠道。暗线,则是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开始执行“播种”计划。
这项工作的核心,是将“织光者”技术中最基础、最核心、但脱离了完整理论框架便极难逆向工程的部分——主要是关于“意识和谐共振”的数学原理和基础伦理框架——进行“封装”。罗伯特将其转化为一系列极其复杂的数学谜题和逻辑链,这些谜题本身具有极高的科学价值,即使被单独发现,也只会被当作某个天才理论家的脑力游戏。只有将这些散布在不同谜题中的关键“碎片”,按照特定的、只有团队核心成员知晓的序列进行组合,并辅以正确的“密钥”(这部分密钥与甜栩宁的潜意识记忆和江梓渝的宏观指导直接相关),才能窥见技术的门径。
封装好的“种子”数据,被分割成多个加密模块。江富负责设计投放路径。他利用观测站有限的资源,策划了一系列精妙的“自然泄露”方案:有的模块会被伪装成匿名的学术论文预印本,投递到几个以基础数学和理论物理研究著称的、相对独立的大学服务器;有的会被嵌入到即将发射的、用于探测宇宙背景辐射的科研卫星的公开数据流中;甚至有一个模块,计划通过加密的物理信标,沉入马里亚纳海沟的特定坐标,等待未来技术成熟时再去打捞。
每一次“播种”,都像是一次冒险。团队需要等待最佳时机,利用自然现象(如太阳磁暴干扰通信时)或重大公共事件作为掩护,小心翼翼地将“种子”送入茫茫的信息海洋或物理世界,确保其来源无法追踪。
就在一次关键的“播种”行动前夕,江富的监控系统捕捉到了异常。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内部网络——一段极其微弱的、试图绕过内部防火墙访问核心数据库的异常数据流。流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手法也极为高明,若非江富设置了连罗伯特都不知道的底层硬件级监控,几乎无法被发现。
“有内鬼?”罗伯特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团队四人历经生死,信任早已坚不可摧。
江富没有说话,只是快速追踪数据流的源头。结果令人震惊——源头指向了甜栩宁的个人终端。
气氛瞬间凝固。甜栩宁脸色煞白,急忙检查自己的设备,却没有任何发现。
“是‘织光者’的信号残留?”江梓渝提出了一个惊人的假设,“或者说,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基于那次接触留下的……‘后门’或‘印记’?”
这个想法让所有人不寒而栗。如果那次接触并非完全被动,如果“织光者”在传递知识的同时,也留下了某种他们无法察觉的“连接”或“观察”机制……
江富立刻对甜栩宁的终端和她本人进行了最彻底的、非侵入式的扫描,依旧一无所获。那数据流如同幽灵,出现一次后便彻底消失。
“播种计划暂停。”江梓渝果断下令,“我们必须先弄清楚这个异常数据流的本质。是意外,是内鬼,还是……我们与‘织光者’的联系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
刚刚看到一丝战略布局曙光的团队,再次被推入了未知的迷雾。这一次的威胁,并非来自外部的猎食者或秩序的巨轮,而是可能来自那赐予他们知识的、最深不可测的源头本身。探险的道路,似乎永远充满了意想不到的转折。
新的发现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观测站内激起层层波澜。意识能直接扰动微观物理世界?这已远远超出了现有科学的边界,触及了哲学甚至玄学的领域。
“必须严格保密,”江梓渝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目光扫过甜栩宁、罗伯特和江富,“这个发现,比‘织光者’的治疗技术本身,可能更具颠覆性,也更容易引发不可控的贪婪和恐惧。在彻底弄清原理和影响之前,仅限于我们四人知晓。”
所有“播种”计划被无限期搁置。团队的研究重心发生了微妙而根本的转移。一方面,他们需要继续与“临界点”周旋,维持医疗技术应用这面相对“安全”的旗帜;另一方面,则转入绝对隐秘的、对甜栩宁身上这种新现象的深入研究。
他们为这个新现象命名为“意识耦变效应”。
研究是极其谨慎和小心的。甜栩宁成为了最主要的研究对象,这让她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每一次进入屏蔽室进行深度思考实验,都像是一次对未知的冒险。她需要努力重现那种与高维知识共鸣的状态,同时又要时刻监控自己的身心变化,防止出现不可控的情况。
实验数据逐渐积累。他们发现,“意识耦变效应”的触发并非随心所欲,它需要甜栩宁对“织光者”知识的理解达到某个临界深度,并且精神处于高度专注和和谐的状态。效应的强度与思考问题的复杂程度呈正相关,但极不稳定,时强时弱,且每次触发后,甜栩宁都会感到精神上的极度疲惫,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更令人不安的是,在一次尝试触发较强效应后,屏蔽室外的传感器记录到,不仅仅有引力微扰,空间结构本身似乎也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短暂的“褶皱”现象。同时,甜栩宁在实验后短暂地出现了一种奇异的感知——她模糊地“感觉”到了观测站外山林中某些动物的情绪状态,但这种感知很快便消失了。
效应的影响范围,似乎超出了单纯的物理扰动,开始触及信息感知层面。
“这像是……意识的边界在扩张?”罗伯特分析着数据,既兴奋又不安,“如果持续发展下去,会怎么样?”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江梓渝叫停了对强效应的追求,要求所有实验必须以保证甜栩宁的身心健康为绝对前提。
就在团队沉浸于这深邃的新谜题时,江富带来了外界的消息。
“‘临界点’再次联系,他们对我们提出的匿名监督委员会方案给出了初步回应。”江富汇报道,“他们原则上同意,但提出了一个前提条件:要求我们提供一次‘有限度的、可验证的技术展示’,以证明该技术确实如我们所说,是可控且用于善意的。展示对象是他们指定的一位患有极端创伤后应激障碍、且对现有所有疗法无效的匿名患者。”
这是一个意料之中的要求,也是一个新的挑战。
“可以接受。”江梓渝沉吟后回答,“但这正是我们展示‘可控性’和‘伦理框架’的机会。治疗方案必须由我们完全设计,他们只能提供患者的匿名数据和接受远程的非侵入式监测。治疗过程必须绝对匿名,且我们需要确保治疗后不会对患者造成任何潜在风险。”
“另外,”江梓渝补充道,目光锐利,“告诉他们,鉴于近期外部威胁升级(指‘黑雀’等活动),此次技术展示的地点必须由我们指定,并需要他们提供必要的、不暴露我们位置的安全保障。这是一次双向的考验。”
回复发出,“临界点”在经过一天的考量后,同意了大部分条件,但在地点选择上坚持要在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中立区”进行,并提出了一個位于某个中立国偏远地区的、废弃已久的地下科研前哨站作为备选。
新的博弈开始了。团队一方面要准备这次至关重要的技术展示,这关系到能否与“临界点”建立更稳定的关系;另一方面,还要在绝密状态下,继续探索“意识耦变效应”这片更深、更危险的未知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