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千语将车停在距离警局两个街区的地方,手指不安地敲打着方向盘。后视镜里,冷川正低头翻阅从刘刀手中夺回的账本,眉头紧锁成一道深沟。
"这里面不止有毒品交易记录,"冷川的声音沙哑,"还有警方内部人员的受贿名单。"他指着其中一页上的五角星标记,"这个符号...我失忆期间一直在画它。"
陈千语瞥了一眼,心跳骤然加速。那些素描本角落的五角星,竟然与账本中的标记一模一样。
"这是警方的内部暗号?"
"不,"冷川合上账本,眼神阴沉,"这是'清洁工'的标志——专门处理卧底和叛徒的杀手代号。"他揉了揉太阳穴,"我想起来了...我卧底的任务就是找出这个警局内鬼。"
雨点开始敲打车窗,模糊了外面的世界。陈千语打开雨刷,思绪却飘回三年前。当年那些霸凌她的高年级学员,背后似乎也有某种势力支持。
"冷川,"她犹豫了一下,"当年军校那件事...真的只是单纯的霸凌吗?"
冷川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为什么这么问?"
"领头的是周阎,他父亲是军械处处长。"陈千语回忆道,"那天他们逼问我到底在仓库看到了什么...但我真的只是偶然路过。"
冷川的眼神变得锐利:"什么仓库?"
"东区3号仓库,按规定学员禁止入内的那个。"陈千语皱眉,"我没看到里面有什么,但他们不信..."
冷川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千语,周阎父亲现在在哪?"
"听说升迁到总部了,怎么..."
"不对,"冷川快速翻动账本,停在某一页,"看这个代号'军械师'的转账记录...时间就在你遭遇霸凌后一周。"他指着上面的数字,"金额和周阎父亲当年的年薪一模一样。"
陈千语的血液瞬间变冷:"你是说...那根本不是霸凌?而是..."
"灭口。"冷川的声音沉重,"你一定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记忆碎片突然在陈千语脑海中拼合——那天晚上她确实看到周阎和几个人从仓库出来,手里拿着几个金属箱。当时她没在意,但现在想来,箱子上似乎印着某个国际军火商的标志。
"我们需要证据。"她发动车子,"回军校。"
"太危险了,"冷川按住她的手,"如果周家父子真的涉及军火走私,他们不会留下证据。"
陈千语转头看他,雨水在车窗上投下流动的阴影,让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时明时暗:"那你建议怎么做?"
冷川沉默片刻,突然解开安全带:"给我三天时间。我需要确认一些事情。"他拿起账本,"别联系我,也别找我。三天后晚上八点,在老周射击场见。"
"等等!"陈千语抓住他的胳膊,"你刚恢复记忆,身体还没完全..."
冷川突然倾身过来,嘴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相信我,就像三年前我相信你一样。"他的呼吸温热地拂过她的颈侧,"这次别闭眼,教官。"
没等陈千语回应,他已经推门没入雨中,黑色风衣很快与夜色融为一体。陈千语的手悬在半空,最终缓缓落下。她摸向颈侧的那道疤痕,感受着皮肤下跳动的脉搏。
那颗偏离弹道的子弹,终究还是将他们引回了最初的谜团。
陈千语站在公寓窗前,手里握着那张泛黄的军校合照。照片背面,有一行已经褪色的血字:"3号仓—C4—星"。她以前从未注意过这行小字,现在想来,这可能是冷川当年留下的。
三天了,冷川音讯全无。新闻里正在报道黑龙帮多名成员落网的消息,但只字未提账本或警方内鬼。陈千语的狙击枪就放在茶几上,她每天拆卸组装三次,确保每一寸零件都处在最佳状态。
手机突然震动,是老周发来的信息:「射击场今晚有比赛,来当裁判吗?」
陈千语看了看时间——下午五点,距离和冷川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小时。她回复:「好,七点前到。」
射击场比平时热闹,十几名选手正在准备比赛。老周迎上来,神色有些异常:"千语,有个人留了东西给你。"
他递过一个信封,里面是一把钥匙和一张字条:「C4区,23号储物柜」。字迹潦草,但陈千语一眼认出是冷川的手笔。
"什么时候送来的?"她急切地问。
"中午。"老周压低声音,"送东西的人戴着口罩,但右手虎口有道疤。"
陈千语心跳加速——那是冷川卧底时留下的伤痕。她立刻驱车前往城东货运站,C4区是专门存放军方物资的区域。凭借钥匙和军校背景,她顺利进入了仓库。
23号储物柜里放着一个军用背包,里面是一叠文件和一把手枪。文件最上方是周阎父亲与黑龙帮的资金往来记录,最下面则是一张照片——年轻的周阎站在3号仓库前,身旁的金属箱上清晰可见"Northwind Armory"的标志。
"北风军火..."陈千语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一家被国际通缉的非法军火商。
她翻到最后一份文件,呼吸几乎停滞——这是一份三年前的行动记录,上面明确写着:「观察员冷川,任务代号'扫星',监视目标陈千语是否接触3号仓库证据。必要时可清除。」
清除。这个词像子弹一样击中陈千语的心脏。冷川一开始接近她,竟是带着这样的任务?
文件最后夹着一张便签,是冷川的字迹:「千语,真相比你想象的更黑暗。今晚别来射击场,这是个陷阱。去找陈局长,给他看这些文件。——冷川」
陈千语的手微微发抖。她看了看手表——七点四十,距离约定时间只有二十分钟。冷川明知是陷阱还打算独自面对?
她抓起背包冲出门外,同时拨通了陈局长的电话。接电话的却是一个陌生男声:"陈小姐?陈局长暂时无法接听。有什么可以帮您?"
陈千语立刻挂断电话,直觉告诉她事情不对。她跳上车,猛踩油门向射击场驶去。如果这是陷阱,冷川很可能已经暴露,而"清洁工"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叛徒。
挡风玻璃上的雨越下越大,几乎和那个改变他们命运的夜晚一模一样。
射击场的灯光在雨幕中晕染成模糊的光团。陈千语将车停在隐蔽处,从后备箱取出狙击枪。她绕到建筑后方,顺着消防梯爬上屋顶。
从这个角度,她可以俯瞰整个射击场内部。透过天窗,她看到老周被绑在椅子上,嘴巴被胶带封住。四名持枪男子站在不同方位,其中一人正对着耳机说什么。
陈千语调整狙击镜的焦距,认出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周阎的父亲,周志明。他穿着警监制服,手里把玩着一把银色手枪。
没有冷川的身影。
周志明突然抬头,似乎感应到什么,目光直直射向天窗。陈千语立刻缩回阴影中,心跳如雷。她小心地再次探头,看到周志明正对两名手下打手势,示意他们搜查屋顶。
陈千语迅速移动到通风管道旁,轻轻撬开铁丝网钻了进去。狭窄的管道内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气味,她匍匐前进,直到听见下方传来对话声。
"你果然来了,冷警长。"周志明的声音带着嘲讽,"为了一个女人背叛组织,值得吗?"
"组织?"冷川的声音从射击区域传来,"走私军火,谋杀同僚,这就是你所谓的组织?"
陈千语小心地挪到出声口上方,透过铁丝网看到冷川站在10号靶位,双手举过头顶。他脸色苍白,右臂有一道新鲜的血痕,但眼神依然锐利如鹰。
"把账本交出来,"周志明举起手枪,"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冷川冷笑:"账本已经在陈局长手里了。你完了,周警监。"
周志明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陈建国?他今早已经'意外'殉职了。"他扣动扳机,子弹打在冷川脚边,"最后机会,冷川。账本在哪?"
陈千语屏住呼吸,悄悄将狙击枪架在出声口边缘。就在这时,她看到一名枪手正从侧门悄悄接近冷川。
没有时间犹豫了。陈千语瞄准那名枪手的肩膀,扣下扳机——这一次,她没有闭眼。
砰!
枪声在封闭空间内震耳欲聋。那名枪手应声倒地,现场顿时大乱。周志明迅速躲到掩体后,大喊:"狙击手!在通风管道!"
陈千语立刻向后移动,但已经有两名枪手对准通风管射击。子弹穿透金属管壁,其中一发擦过她的左臂,带来一阵灼热的疼痛。
下方传来激烈的交火声,接着是冷川的喊声:"千语!走!"
陈千语没有理会,继续向出声口爬去。透过铁丝网,她看到冷川已经夺下一把枪,正与剩余枪手交火。老周趁机挣脱了绳索,躲到柜台下方。
周志明突然从掩体后冲出,一把抓住老周作为人质,枪口抵在他的太阳穴上:"冷川!放下枪,否则他死!"
冷川的动作僵住了。陈千语透过狙击镜看到他的侧脸——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的决断。这一幕与三年前何其相似。
"选择吧,冷警长。"周志明狞笑着,"服从命令,还是重蹈覆辙?"
陈千语调整呼吸,十字准线锁定周志明的右肩。但角度太差,稍有偏差就可能击中老周。她的手心渗出汗水,心跳声在耳膜内轰鸣。
就在这时,冷川突然抬头,目光直直望向她所在的通风口。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陈千语瞬间读懂了他的话:「相信我。」
冷川缓缓放下枪,同时左手做了个奇怪的手势——拇指和小指伸直,其余手指弯曲。这个手势让周志明明显一怔。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暗号?"周志明的枪口微微下垂。
"因为我是'清洁工'的继任者。"冷川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你以为老陈为什么派我卧底?就是为了查你,周警监。"
周志明的表情从震惊转为狰狞:"不可能!组织从未——"
就在他分神的瞬间,冷川突然暴起,一枪击中周志明持枪的手腕。与此同时,陈千语也扣下扳机,子弹精准命中另一名枪手的膝盖。
周志明惨叫着跪倒在地,冷川迅速上前制服他,扯下领带绑住他的双手。陈千语从通风管跳下来,左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她顾不上这些。
"你没事吧?"她跑到冷川身边,发现他的右臂伤口正在流血。
冷川摇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不该来的。"
"你早就知道周志明是内鬼?"陈千语质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冷川从口袋里掏出一枚U盘:"因为这是唯一能证明他罪行的原始证据。"他苦笑一声,"我不能冒险,即使对你...特别是对你。"
老周呻吟着从地上爬起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伙计们,虽然我不想打扰这个感人时刻,但我们是不是该报警了?"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冷川将U盘塞进她手里:"拿着这个,里面有周家父子与北风军火交易的所有证据,还有...关于你当年被袭击的真相。"
"什么真相?"
冷川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那不是我接到的第一个关于你的任务...早在霸凌事件前三个月,周阎就申请过对你的'清除令',因为我坚持要走正规调查程序才拖到..."
他的话被破门而入的警察打断。陈千语迅速将U盘藏进袖口,看着冷川被前来支援的警察团团围住。一名警官认出了他:"冷队?老天,我们以为你牺牲了!"
冷川简短地解释了情况,然后指向周志明:"他是黑龙帮在警局的内应,代号'军械师'。陈局长可能已经遇害,需要立即搜查他的住所。"
警官们迅速行动起来,有人开始呼叫救护车。在一片混乱中,冷川悄悄握住陈千语的手:"三天后,午夜,军校天台。我会告诉你一切。"
他的手掌温暖而粗糙,虎口的茧子摩擦着她的手心。陈千语点点头,看着他在警察簇拥下离开。她的左臂伤口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胸口某个地方——那里装满了三年来积压的问题和今晚新添的疑问。
窗外,雨停了。月光穿透云层,照在射击场地上散落的弹壳上,金属表面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午夜时分的军校天台比陈千语记忆中更加破败。铁栏杆锈蚀断裂,混凝土表面裂缝中长出顽强的野草。她靠在边缘处,望着对面大楼的屋顶——三年前冷川就是站在那里救了她一命。
U盘里的内容让她彻夜难眠。不仅有周家父子的犯罪证据,还有关于她的监视报告——冷川从她入学第一天就开始记录她的一举一动,报告详细到令人毛骨悚然。但最后一份报告的日期正是霸凌事件当晚,上面只有一行字:「目标无辜,申请终止监视。如不批准,愿承担一切后果。」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陈千语没有回头。冷川走到她身旁,身上还带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他的右臂打着绷带,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伤口怎么样?"她打破沉默。
"没什么大碍。"冷川靠在栏杆上,两人之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你看完U盘了。"
这不是问句。陈千语点点头:"三年来的监视报告,真够详细的。"
冷川苦笑一声:"任务需要。一开始我以为你可能是北风军火安插在军校的眼线。"
"后来呢?"
"后来我发现你只是个优秀得过分的学员,引起了某些人的忌惮。"冷川转头看她,"周阎在仓库见过你两次,虽然你确实只是路过,但他担心你看到了什么。"
陈千语回忆道:"我只看到他们搬运箱子,没注意上面有什么。"
"但周阎不知道这点。"冷川的声音低沉,"他申请了清除令,被我压下了。后来他让他儿子联合几个学员策划了那场'霸凌',想制造意外死亡的假象。"
夜风吹乱陈千语的长发,她将一缕发丝别到耳后:"那天晚上...你接到的是什么命令?"
冷川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观察并报告。"他深吸一口气,"如果我服从命令,应该看着你被推下楼,然后写份'意外事故'的报告。"
陈千语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但你选择了开枪。"
"我选择了开枪。"冷川重复道,声音几不可闻,"让子弹擦过你耳边,击中后面的水箱。水雾能掩护你逃跑,而他们会以为枪手失手了。"
"代价是什么?"
冷川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疲惫:"降级,调职,最危险的卧底任务...还有周家父子持续三年的追杀。"他指了指自己头部的旧伤,"这就是为什么我'殉职'的消息会被放出来——他们以为终于干掉我了。"
陈千语突然明白了一切——冷川这三年来的遭遇,他失忆的原因,甚至他素描本里那些五角星标记。那不仅是警徽的象征,更是"清洁工"这个代号的标志。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她轻声问。
冷川转身面对她,月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因为明天我就要回警局复职,继续追查北风军火这条线。"他停顿了一下,"而你有权知道,那颗改变你人生的子弹,是怎么偏离轨道的。"
陈千语望向对面屋顶,仿佛能看到三年前那个持枪的年轻军官。她突然问道:"当时你瞄准了多久?"
"三秒。"冷川回答,"风速12米每秒,湿度80%,距离288米。"
"你闭眼了吗?"
"没有。"冷川的目光直视她,"但我祈祷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陈千语心底某个上了锁的盒子。她伸手抚上颈侧的疤痕,然后缓缓移到冷川后颈对应的位置。那里的伤痕已经变淡,但触感依然明显。
"我们扯平了。"她轻声说,"你救我一命,我也救了你一次。"
冷川摇头:"不,千语。你给我的不止是第二次生命..."他的手覆上她的,引导她的指尖触碰素描本上那些五角星,"还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陈千语想起他失忆期间画的那些画——窗外的树,街角的咖啡馆,她煮咖啡的背影。那是冷川作为"亦辰"时所看到的纯粹世界,没有任务,没有背叛,只有最简单的美好。
"接下来呢?"她问。
冷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枚变形的子弹:"三年前那颗子弹的弹芯。我一直留着它。"他将子弹放在陈千语手心,"现在物归原主。"
子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陈千语能感受到金属表面的细微凹痕。这颗曾经擦过两人脖颈的子弹,如今成了连接他们命运的证物。
"我申请成立了弹道鉴定科,"冷川继续说,"专门处理涉枪案件。如果你有兴趣..."
"搭档?"陈千语挑眉。
"搭档。"冷川微笑,"或者任何你愿意称呼的关系。"
远处传来钟声,午夜已过。陈千语将子弹握在掌心,感受着金属逐渐染上她的体温。三年前那颗偏离弹道的子弹,终于在今天找到了它真正的归宿。
"成交,警长。"她踮起脚尖,在冷川唇上落下一个轻如子弹掠过的吻。
作者插句题外话,某陈千语看了这段,表示:子弹掠过,也不轻吧。[doge]
冷川的回应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他皱眉接听,表情迅速变得严肃:"现在?...明白了,马上到。"
"任务?"陈千语问。
冷川点头:"北风军火有新动向。陈局长没死,只是重伤昏迷,刚刚醒了。"他犹豫了一下,"你要一起来吗?"
陈千语看了看手中的子弹,又抬头望向对面屋顶。这一次,不再有狙击镜的反光,不再有生死一线的抉择。只有两颗曾经偏离轨道的子弹,终于回到了正确的弹道上。
"当然,"她将子弹放进口袋,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这次换我掩护你,搭档。"
他们并肩走下天台,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融合在一起,如同两条交汇的弹道,在命运的目标点上刻下一个完美的五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