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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终南风雨

金枝绣刃

天未亮时,长安的城门刚发出“吱呀”的开闩声,一辆青布马车便从城西的巷子里驶了出来,车轮碾过带霜的石板,悄无声息地汇入晨雾。

车厢里,云凤已换回了公主的装束,只是褪去了繁复的宫装,换了身素色的襦裙,外罩一件驼色披风。她斜倚在软垫上,手里捧着一卷《千金方》,看似在潜心研读,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那里夹着三枚寸许长的“透骨钉”,钉身淬了麻药,是她昨夜特意打磨的。

车窗外传来老掌柜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沙哑:“公主,出了金光门,再走半个时辰就到终南山脚了。老奴已按您的吩咐,备了进山的药篓和采药锄,只说是替宫中贵妃采些安神的草药。”

“嗯。”云凤应了一声,合上书卷,“让车夫在山脚下的茶寮停一停,我要换身衣服。”

老掌柜口中的“车夫”,是她从暗卫营里挑的亲信,姓秦,曾是江湖上有名的“踏雪无痕”秦六,因失手被朝廷擒获,是云凤暗中保下,收在身边。此人不仅驾车稳当,一手追踪术更是无人能及。

马车停在茶寮外时,晨雾尚未散尽。云凤借着茶寮后屋的隔间换了身粗布短打,将长发编成一条紧实的麻花辫甩在脑后,脸上抹了点锅底灰,顿时从娇弱公主变成了一个灰头土脸的采药女。她把“透骨钉”藏在靴筒里,又将一把三寸长的匕首别在腰间,外面罩上粗布围裙,看起来与寻常山民无异。

秦六已将药篓和锄头放在车后,见她出来,微微颔首:“公主,山中有雾,小路湿滑,需当心些。”他顿了顿,又道,“方才在城门处,看到几个面生的汉子,腰间都别着弯刀,像是西域来的。”

云凤心头微凛。西域弯刀?血影门的人多出自中原,极少用西域兵器,难道是别的势力?她不动声色地接过药篓:“知道了,我会留意。你们在茶寮等着,日落前我若未回,便按计划行事。”

秦六和老掌柜对视一眼,躬身应道:“是。”

终南山的晨雾带着草木的清苦气,缠绕在石阶上,让人看不清前路。云凤提着锄头,沿着蜿蜒的山道往上走,脚步看似缓慢,实则每一步都踩在实处,足底的内力暗暗流转,避开了湿滑的青苔。她的师父曾说,终南山的每一寸土地都藏着玄机,寻常山民走的路,未必是最安全的路。

行至半山腰,雾气稍散,隐约可见一片陡峭的崖壁,崖壁上垂着几丛墨绿色的藤蔓,叶片边缘泛着淡淡的紫——正是“解语花”。这花喜阴,只在背阳的悬崖缝隙里生长,采摘时需格外小心,稍不留意便会坠入深渊。

云凤找了处相对平缓的坡地,将药篓放下,从腰间解下一根缠着铁钩的麻绳。这麻绳是用西域的“冰蚕丝”混着熟铜丝编的,坚韧异常,是她特意备来攀崖的。她将铁钩甩向崖壁上的一块凸起的岩石,听着“咔哒”一声脆响,知道钩稳了,便抓着麻绳,一点点往下滑。

崖壁上的风很烈,吹得她的粗布短打猎猎作响。她眯着眼,目光紧紧盯着那几丛解语花,指尖扣着麻绳,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风声里,似乎混着极轻的衣袂破风之声。

她猛地停住动作,身体紧贴着崖壁,借着藤蔓的遮掩,往上方望去。

只见山道尽头的雾气里,走出来三个汉子,都穿着短打,腰间果然别着秦六说的那种西域弯刀,脸上带着悍匪般的凶相。为首的是个独眼龙,瞎掉的眼眶上盖着块黑布,另一只眼睛正死死盯着崖下的她,嘴角勾起一抹狞笑。

“找到你了,苏医女。”独眼龙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血影门主说了,取你项上人头,赏黄金千两。”

云凤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血影门的人,而且他们竟知道她会来这里,还知道她“苏医女”的身份。看来宫里的内鬼,比她想象的还要神通广大。

她没有说话,只是手指悄悄移到靴筒处,摸到了透骨钉的棱角。

“兄弟们,下去把她拖上来!”独眼龙挥了挥手,旁边两个汉子立刻抽出弯刀,抓着另一根麻绳就要往下滑。

“别急。”云凤忽然开口,声音在风里带着几分凉意,“你们可知,解语花的根茎有毒?若是沾了皮肤,半个时辰后便会浑身发麻,动弹不得。”

那两个汉子果然停住了动作,看向独眼龙。

独眼龙啐了一口:“少听这娘们胡扯!血影门的人,还怕这点毒?给我抓活的,门主说要亲自审问!”

汉子们再次动身,弯刀在雾气里闪着寒光。

云凤眼中寒光一闪,左手猛地拽紧麻绳,身体借着反作用力往旁边一荡,避开了当先一人的刀劈。同时右手一扬,三枚透骨钉如流星般射出,精准地打在那汉子的膝盖和手腕上。

“啊!”汉子惨叫一声,手中的弯刀脱手坠落,整个人顺着麻绳往下滑了几尺,被脚踝处的麻意缠得动弹不得。

另一人见状,怒吼着挥刀砍来。云凤却不与他硬碰,身形如灵猴般在藤蔓间穿梭,时而抓着麻绳荡开,时而借着崖壁的凸起借力,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刀锋。她的步法看似杂乱,实则暗合九宫八卦,正是她师父传授的“踏影步”,专在狭窄处施展,灵动异常。

“臭娘们,有种别躲!”那汉子被她遛得怒火中烧,一刀劈断了旁边的一根藤蔓。

云凤却抓住这个空档,猛地一拽麻绳,身体如箭般射向那汉子,左手扣住他的手腕,右手抽出腰间的匕首,快如闪电地抵在他的咽喉上:“再动一下,这匕首就不客气了。”

汉子的动作僵住,脸上满是惊惧。

独眼龙在崖上看得目眦欲裂:“废物!连个娘们都拿不下!”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拔开塞子,往崖下撒了些粉末状的东西,“尝尝我的‘追魂散’!”

粉末在风中散开,带着刺鼻的腥气。云凤暗道不好,这“追魂散”是南疆的迷药,吸入一点便会头晕目眩,她忙屏住呼吸,同时左手一拧,将擒住的汉子往前一推,挡在自己身前。

汉子猝不及防,吸了几口粉末,顿时浑身发软,瘫倒在麻绳上。

云凤趁机借力,抓着麻绳往上攀爬,速度快得惊人。独眼龙见状,挥刀便砍向麻绳,想将她劈落崖下。

就在刀锋即将触到麻绳的瞬间,云凤忽然松开左手,身体猛地下坠半尺,避开刀锋的同时,右手扬出一枚透骨钉,直取独眼龙的瞎眼处——那里是他的罩门,也是最能激怒他的地方。

独眼龙果然怒吼着偏头躲避,这一瞬间的迟滞,足够云凤抓住机会。她双脚在崖壁上一蹬,身体如燕子般跃起,越过独眼龙的头顶,落在崖边的平地上,匕首反手抵在了他的后心。

“别动。”她的声音冷得像崖上的冰,“再动,这匕首就会刺穿你的心脉。”

独眼龙的身体僵住,握着弯刀的手微微颤抖。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个普通采药女的娘们,身手竟如此利落,刚才那几下腾挪闪避,分明是内家高手的路数,绝非寻常江湖人能及。

“你到底是谁?”独眼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

云凤没有回答,只是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宫里的内应是谁?”

独眼龙咬紧牙关:“我不会说的!血影门的规矩,宁死不……”

话未说完,他忽然猛地向后一撞,想借着体重挣脱控制。云凤早有防备,手腕一翻,匕首顺势往前送了半寸,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他的衣衫,冰冷的触感让独眼龙瞬间停住动作。

“我再问一遍,”云凤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内应是谁?”

独眼龙额头渗出冷汗,挣扎的念头渐渐消散。他知道,自己今天栽了,眼前这女人看似年轻,下手却狠辣果决,绝非善类。若不说,恐怕真的要命丧于此。

“是……是淑妃身边的掌事太监,刘忠。”独眼龙的声音带着颤抖,“他给我们传消息,说苏医女今日会来终南山采解语花,还说……还说只要杀了你,就能拿到宫里的密令,接管长安的所有赌场。”

淑妃?云凤心中一动。淑妃是近年来后宫里最得宠的妃子,父亲是礼部尚书,在朝中颇有势力,平日里与太平公主走得极近,怎么会和血影门扯上关系?

“刘忠和血影门是什么关系?”她追问。

“不清楚,”独眼龙摇头,“只知道他是我们在宫里的联络人,每次传递消息都用暗号,我们从没见过他本人,只听声音像是个老太监。”

云凤还想再问,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碰撞的脆响。她猛地回头,只见裴九郎提着长刀,带着几个羽林卫从雾气里冲了出来,看到崖边的情景,顿时愣住了。

“苏医女?”裴九郎的目光在她脸上的锅底灰和手中的匕首之间转了转,又看向被制住的独眼龙,“这是怎么回事?”

云凤皱眉。她没想到裴九郎会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他会带羽林卫来。若是让这些人看到她的身手,难免会起疑。

“他们是血影门的人,想杀我。”她言简意赅,同时手腕一用力,匕首更深地抵住独眼龙的后心,“裴将军来得正好,这人知道宫里的内应是谁,带回去好好审审吧。”

裴九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对身后的羽林卫道:“把他绑起来,带回卫所严加审讯!”

羽林卫上前将独眼龙捆了个结实,推搡着往山下走。独眼龙路过裴九郎身边时,忽然挣扎着喊道:“将军!你不能信这女人!她根本不是什么医女,她的身手……”

云凤眼神一冷,屈指弹了枚石子,精准地打在独眼龙的哑穴上。他顿时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被羽林卫拖拽着消失在雾气里。

裴九郎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探究:“你的身手,似乎不只是会些防身术那么简单。”

云凤收起匕首,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平淡:“在江湖上混,没点保命的本事怎么行?倒是裴将军,怎么会突然带人来终南山?”

“我查到最近中‘木僵散’的三个人,都曾弹劾过礼部尚书,”裴九郎道,“而礼部尚书是淑妃的父亲,我怀疑此事与淑妃有关,正想告诉你,却在山脚下看到这几个西域汉子鬼鬼祟祟,便跟了上来,没想到正好撞见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崖下的解语花上,“你采到药了?”

“还没。”云凤走到崖边,看着那几丛墨绿色的藤蔓,“刚才被他们打扰,耽误了时辰。”

裴九郎走到她身边,往下望了望,崖壁陡峭,云雾缭绕,确实凶险。他解下自己的长刀,递给她:“我帮你采吧,你告诉我位置。”

云凤看了他一眼,接过长刀。这刀比她的匕首沉得多,刀柄上刻着细密的防滑纹,显然是柄好刀。她指着其中一丛最茂盛的解语花:“就在那里,根茎要完整,不能弄断。”

裴九郎点点头,将长刀别回腰间,抓起云凤留在崖边的麻绳,动作利落地往下滑。他的身手显然也是练过的,虽然不如云凤的踏影步灵动,却稳如磐石,不多时便到了那丛解语花旁,用腰间的短刀小心翼翼地将根茎连同泥土一起挖了出来,用布包好,再攀着麻绳上来。

“这样可以吗?”他将布包递给云凤。

云凤接过,打开看了看,根茎完整,绒毛无损,满意地点点头:“多谢。”

“举手之劳。”裴九郎看着她脸上的锅底灰,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脸上沾了东西。”

云凤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不用,回去洗洗就好。”她不习惯与人如此亲近,尤其是在她暴露了部分实力之后。

裴九郎也不勉强,收回手帕,目光转向山下:“淑妃的父亲礼部尚书,三年前曾负责过西域贡品的押运,而‘凝露香’正是西域贡品之一。若刘忠真是血影门的内应,那淑妃父女很可能早就和血影门勾结,用‘木僵散’清除异己。”

“可能性很大。”云凤将解语花放进药篓,“但刘忠只是个掌事太监,未必知道全部内情。想扳倒礼部尚书,还需要更确凿的证据。”

“我会继续查刘忠的行踪,”裴九郎道,“你尽快配出解药,说不定能从那些中毒的人口中问出更多线索。”

云凤点头:“好。”

两人并肩往山下走,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路无话,却并不尴尬。云凤能感觉到,裴九郎的目光偶尔会落在她身上,带着探究,却没有恶意。而她自己,也在悄悄打量这个年轻的中郎将——他的步伐沉稳,呼吸均匀,显然内力不浅,腰间的长刀虽未出鞘,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锐气,倒是个值得信赖的盟友。

快到山脚时,云凤忽然停下脚步:“裴将军,有件事我需要你帮忙。”

“你说。”

“我需要一份三年前西域贡品的押运名单,尤其是‘凝露香’的接收记录。”云凤道,“这东西只有内务府才有存档,我不方便出面。”

裴九郎毫不犹豫:“没问题。三日后,我在城西的‘醉仙楼’给你。”

“好。”云凤点头,“到时候我会以苏医女的身份过去。”

两人在茶寮外分手。云凤换回公主装束,坐进马车时,秦六低声道:“刚才裴将军的人在远处守着,没靠近。”

云凤“嗯”了一声,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淑妃、礼部尚书、刘忠、血影门……这些名字在她脑海里盘旋,织成一张越来越密的网。她知道,这只是开始,要查清真相,扳倒这些盘根错节的势力,远比采一株解语花要难得多。

马车驶回长安时,已是午后。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落在她平静的脸上,映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凝重。她轻轻抚摸着药篓里的解语花,指尖微凉。

金枝虽弱,绣刃藏锋。这场风雨,她接下了。

第四章 药庐秘语

回到公主府时,宫人们正急得团团转。见云凤从马车上下来,为首的侍女青黛连忙迎上来,眼眶红红的:“公主,您可回来了!方才皇后娘娘派人来问了三次,说您去终南山祈福怎么去了这么久,要不要派太医过来看看。”

云凤拍了拍青黛的手,声音依旧轻柔:“无妨,山路难走,耽误了些时辰。我去换身衣服,你去回禀皇后,说我一切安好,只是有些乏了,晚些再去给她请安。”

“是。”青黛应声退下。

云凤走进内室,屏退左右,立刻关紧门窗。她从药篓里取出解语花,仔细清洗干净,又从梳妆台的暗格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铜制药碾,将花瓣和根茎分开碾碎。解语花的汁液呈淡紫色,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香气,闻起来清冽,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这正是中和“木僵散”毒性的关键。

她又从暗格里取出几味药材:晒干的“醒神草”、研磨成粉的“龙涎香”(并非宫中的贡品,而是她托人从南海采来的天然香料)、还有一小撮黑色的“夜明砂”。这些药材看似寻常,搭配起来却能解百毒,尤其是对“木僵散”这种寒性毒药,效果奇佳。

将所有药材按比例混合,倒入一个青瓷小碗中,再加入几滴清晨收集的露水,用银簪顺时针搅拌三百下。银簪遇到毒物会变色,这是她验证药材是否纯净的方法。此刻银簪通体发亮,说明药材无误。

最后,她从袖中取出一个极小的玉瓶,倒出三粒暗红色的药丸,放进碗中一起搅拌。这药丸是她师父炼制的“护心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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