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栎鑫与张远并辔而行,刚到太尉府门口,还未等下马,守在门口的小厮眼睛一亮,如同见了救星,扭头就往府里冲,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太尉大人回来啦!大人回来啦!”
那声音,急切又欢快,活像是盼了多久似的。
张远一只脚刚踏下马镫,闻声动作一顿,指着自己的鼻子,对着那飞奔进去的背影,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嘿!我这么大一个人在这儿,他是没瞧见吗?”
王栎鑫也被自家小厮这过于“专注”的迎接方式逗笑了,利落地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迎上来的另一个仆从,调侃道:“远哥,这说明什么?说明在我家,我比较重要。”
“去你的!”张远笑骂,也跟着下了马,“定是亮哥又念叨你了,瞧把这小子急的。”
两人说笑着往里走,刚进前院,就见王铮亮果然从书房里快步走了出来,手里还捏着一卷账本,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松了口气的表情。
“你还知道回来?”王铮亮一见王栎鑫,就先瞪了他一眼,随即目光在他沾满尘土、汗湿未干的军服和疲惫却兴奋的脸上扫过,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又练到这么晚?吃饭了没有?伤才好多……”
他的话被一声夸张的咳嗽打断了。
“咳咳!”张远叉着腰,站在王栎鑫身边,挺了挺胸膛,“亮哥,这儿还有个大活人呢!您老眼里就只剩你家宝贝弟弟了?”
王铮亮这才仿佛刚看到张远似的,没好气地笑道:“你少贫!哪次你来我这儿少你吃喝了?自个儿去厨房找吃的去!”话虽这么说,还是转头吩咐下人,“去,给张提督也备份碗筷,再温壶酒来。”
张远立刻眉开眼笑:“这还差不多!还是亮哥疼我!”
王铮亮懒得和他耍嘴,又转向王栎鑫,语气软了下来,带着心疼:“快去洗洗,这一身尘土,热水都备好了,洗完赶紧过来用膳,特意让厨房炖了你爱喝的汤。”
王栎鑫心里暖乎乎的,嘴上却道:“哥,我都多大了,你别总把我当小孩儿。”
“多大你也是我弟弟!”王铮亮习惯性地回了一句,催促道,“快去!”
王栎鑫笑着应了,朝张远摆摆手,自去后院沐浴。
张远熟门熟路地自己摸到花厅,毫不客气地先拈了块桌上的点心塞嘴里,含糊道:“亮哥,你是没看见,栎鑫下午在校场那狠劲,把那帮兵蛋子训得服服帖帖,自己也累得够呛。不过效果是真不错,那阵仗,六国使臣看了保管腿软!”
王铮亮听着,脸上又是骄傲又是担忧:“他就是太拼……生哥后来是不是去过了?”
张远挑眉,咽下点心,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何止去过!还‘恰好路过’,专门送了碗宫里炖的冰糖雪梨羹给某人润嗓子呢!亮哥,您说说,这心偏得都没边了~就没有见过他给我送东西……”
王铮亮闻言,忍不住摇头失笑,低声叹道:“生哥他啊……”后面的话却没再说,只是笑意里多了几分了然和无奈。
很快,王栎鑫换了一身干净常服,头发还微湿着,清清爽爽地走了过来。
晚膳摆上,果然都是他爱吃的菜,那汤更是炖得醇香浓郁。
王栎鑫饿极了,坐下就先喝了一大口汤,满足地叹了口气:“还是家里舒服。”
张远已经自顾自斟了酒,美滋滋地喝上了:“那是,亮哥这儿永远有好吃的。栎鑫,你是不知道,你不在京这些日子,我可没少来蹭饭!”
王铮亮给张远夹了只鸡腿,哼道:“你还好意思说!哪次来不是风卷残云?”他又盛了碗汤放到王栎鑫手边,“慢点喝,别噎着。生哥送的那雪梨羹喝了没?”
王栎鑫点头:“在营里就喝了。生哥真是,这点小事还特意跑一趟。”
张远在一旁挤眉弄眼:“哎呦,那可是生哥‘路过’的心意,能一样吗?”
王栎鑫在桌下踹了他一脚,耳根微红。
王铮亮看着两人笑闹,脸上也带着笑意,细细问起下午练兵和六国朝拜防务筹备的具体情况。王栎鑫一一说了,说到严谨处,神色认真,条理清晰;说到趣事,又眉飞色舞,引得张远不时补充插科打诨。
烛火温暖,饭菜香甜,兄长的关怀,好友的调侃,交织成一片温馨热闹的氛围,将校场上的疲惫和沙尘尽数洗去。
等到酒足饭饱,张远拍拍肚子心满意足地告辞。王铮亮送走他,回头看见王栎鑫虽精神尚可,但眼底已有了倦色,便不再多问,只催促道:“累了一天了,快去歇着。那些事明日再想也不迟。”
王栎鑫也确实累了,乖乖点头:“亮哥你也早点休息。”
回到自己熟悉的房间,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王栎鑫听着窗外隐约的虫鸣,想着军营的操练、生哥的雪梨羹、亮哥的唠叨、远哥的玩笑,嘴角带着笑意,很快便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这一夜,太尉府内外,一片安宁。而这份安宁之下,是为即将到来的盛大朝拜所默默积蓄的力量与底气。
六国朝拜之期日渐临近,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种忙碌而兴奋的气氛中。街道被洒扫得一尘不染,商铺旌旗招展,货品琳琅满目,尤其是各色丝绸、瓷器、茶叶铺子,更是备足了货,准备迎接远客。鸿胪寺的官员们脚不沾地,反复核对仪程、演练礼节;工部的匠人们日夜赶工,将接待使臣的别馆、皇家园林修缮得焕然一新。
在这片繁忙之中,王栎鑫统领的京畿防务与仪仗演练也进入了最后冲刺阶段。他几乎常驻大营,与张远配合无间,将京城守得铁桶一般,又将军容仪仗操练得威武雄壮,一丝不苟。
这日午后,王栎鑫刚校阅完明日使臣入城的最后一遍仪仗演练,确保万无一失,正想回帐歇口气,亲兵就来报:“将军,侯爷来了。”
王栎鑫忙迎出去,只见陈楚生并未骑马,而是乘着一辆看似普通、实则内有乾坤的马车而来,身边只跟着两个亲随。
“生哥?”王栎鑫有些意外,这个时辰,陈楚生通常应在宫中或衙门处理公务。
陈楚生下车,目光在他被晒得微黑的脸上停留一瞬,递过一个卷轴:“明日使臣入城的最终路线和时辰,陛下刚钦定,有些微调整,你需即刻知晓。”
王栎鑫接过,展开快速浏览,神色认真:“西直门入,经玄武大街……时辰比原计划提前了半个时辰?明白了,我立刻调整布防和仪仗到位时辰。”
“嗯。”陈楚生颔首,看似公务已了,却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状似随意地问道,“都准备妥当了?”
王栎鑫胸有成竹地一笑:“生哥放心!保准让那些使臣一下车就腿软三分!”他眼神发亮,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和自信。
陈楚生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语气依旧平稳:“莫要轻敌。此番来的,不乏精明之辈。表面越是恭顺,暗地里窥探的心思可能越重。”
“我知道,”王栎鑫正色道,“远哥的巡防营布下了天罗地网,虎哥那边也盯得紧,他们若老老实实参加朝拜便罢,若想搞什么小动作……”他冷哼一声,没说完,但意思明确。
陈楚生看着他神采飞扬、充满干劲的模样,微微点头:“心里有数便好。”他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才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用细绳系好的油纸包,递给王栎鑫,“这个,你拿着。”
“这是什么?”王栎鑫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几片切得整齐的、色泽深沉的参片,一股浓郁的参香立刻散发出来。
“高丽进贡的老参,提神补气最好。”陈楚生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明日事繁,若觉疲累含一片。别硬撑。”
王栎鑫捏着那油纸包,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又暖又涨。生哥总是这样,话不多,却事事想在他前头,连这点细微处的劳累都替他考虑到了。他喉头动了动,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只讷讷道:“生哥……这太贵重了……”
“给你便拿着。”陈楚生打断他,目光扫过他微红的耳尖,转身欲走,“我还有事,先去兵部。明日,我会在城楼上。”
“生哥!”王栎鑫急忙叫住他,攥紧了手里的参片,郑重道,“你放心,明天绝不会出任何岔子!”
陈楚生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沉静却带着无形的力量:“我从未担心过你会出错。”
马车辘辘离去。王栎鑫站在原地,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许久才低头看了看手心里那包参片,小心翼翼地重新系好,贴身放进怀里,仿佛那不是几片参,而是什么无比珍贵的宝物。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大步走向校场,声音比刚才更加洪亮有力:“列队!时辰有变,最后再走一遍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