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公作美,碧空如洗。
京城主干道两旁,早已被热情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都想一睹六国使臣的风采,更是想看看自家军队的威风。
城楼之上,皇帝率领文武重臣,临轩而立,陈楚生身着侯爵朝服,站在皇帝侧后方,目光平静地俯瞰着下方。苏醒、王铮亮、张远、陆虎等人也皆在列,个个神色肃穆,透着天朝上国的威仪。
辰时正,浑厚的号角声响起,远远传来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和脚步声。
来了!
只见长街尽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王栎鑫亲自率领的皇家仪仗骑兵,清一色的高大白马,披着银甲,骑士们盔明甲亮,腰佩长刀,手持旌旗,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片移动的银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肃杀而威严。
骑兵过后,是步伐铿锵、铠甲森然的步兵方阵,士兵们手持长戟,目光坚毅,每一步踏下都地动山摇,那股百战之师的凛然气势,让围观的百姓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在这绝对武力的展示和护卫之下,六国使臣的车驾才缓缓出现。那些装饰华贵的异国马车,以及车中衣着奇特、面色各异的使臣,在强大无匹的天朝军容映衬下,果然显得格外“安分守己”,甚至有些拘谨和敬畏。
他们不时透过车窗望向外面严整的军队和恢宏的京城景象,脸上难掩震撼之色。
王栎鑫骑在他的枣红马上,位于仪仗队伍的最前方,他今日穿着一身特制的明光铠,头盔上的红缨随风而动,腰佩御赐宝剑,身姿挺拔如松,目光锐利如鹰,不断扫视着队伍和周围的情况,每一个细微的手势都准确地下达着指令,掌控着全局。
阳光照在他年轻的脸上,汗水沿着鬓角滑落,他却浑然不觉,全副心神都沉浸在职责之中,那份专注、自信与威严,竟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城楼上,皇帝微微颔首,面露满意之色。左右重臣也纷纷低声赞叹。
“王太尉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大将之风,调度有方,军容鼎盛,实乃国之栋梁。”
“有此雄师,何愁番邦不臣?”
“陛下圣明,将士用命,实乃我朝之福!”
张远凑到陆虎耳边,压低声音,难掩得意:“怎么样?虎子,咱栎鑫帅吧?看把那几个使臣吓得,脸都白了。”
陆虎猛点头,与有荣焉:“帅!太帅了!比戏台上的将军还帅!”
王铮亮听着周围的赞誉,看着楼下那个光芒四射的弟弟,心中骄傲无比,却又忍不住泛起一丝心疼——那身铠甲分量不轻,这傻小子怕是又累坏了。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身旁的陈楚生。
只见陈楚生依旧面色平静,目光追随着楼下那个身影,看似与旁人一样只是在检阅仪仗,但王铮亮却敏锐地注意到,陈楚生负在身后的手,指节微微绷紧,那深邃的眼眸中,藏着的不仅是赞赏,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全神贯注的关切,仿佛楼下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将军,牵动着他所有的视线和心绪。
苏醒用扇骨轻轻碰了碰王铮亮,递过一个“你看吧”的眼神。
王铮亮无奈一笑,心中暗叹:罢了罢了,这“嫁妆”……怕是还得再加。
盛大的入城仪式圆满落幕,六国使臣被鸿胪寺官员恭敬地引往别馆安置。
城楼上的皇帝与重臣们也各自散去,或回衙门处理后续事宜,或回府稍作休整,以备晚间的宫宴。
王栎鑫却还不能歇息。他需亲自监督仪仗队伍有序撤回京郊大营,清点人员器械,并安排好后续的值守轮换,等一切处理妥当,已是午后时分。
烈日当空,那身沉重的明光铠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闷热难当,头盔下的发丝湿漉漉地黏在额角,喉咙也干得冒烟。
但他精神却极好,一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巡视完最后一处岗哨,确认无误后,才终于下令:“解散!今日表现甚佳,各有赏赐!回去好生歇息,不得懈怠!”
“谢将军!”士兵们齐声吼道,虽然疲惫,却难掩兴奋与自豪,队伍井然有序地散去。
王栎鑫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叫嚣着酸痛,尤其是左肩旧伤处,被铠甲压磨了半日,此刻更是隐隐作痛。他揉了揉肩膀,正要解下头盔,一名亲兵快步跑来,低声道:“将军,侯爷的车驾在营外等候。”
王栎鑫一愣,生哥还没回城?他连忙整理了一下仪容,也顾不上浑身汗湿,快步向营门外走去。
果然,那辆熟悉的马车静静停在不远处的树荫下,陈楚生并未坐在车内,而是负手站在车旁,似乎正在远眺营中操练的景色,他已换下朝服,穿着一身墨色常服,更显得身姿挺拔,气度清贵。
“生哥!”王栎鑫快步上前,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脸上的汗,“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营里杂乱,都是尘土……”
陈楚生转过身,目光落在他汗湿通红、还带着头盔压痕的脸上,又扫过他下意识揉按的左肩,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顺路,看你这边可还顺利。”
“顺利!一切顺利!”王栎鑫立刻答道,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求表扬的意味,“那些使臣,刚才入城时,眼睛都看直了!咱们的兵,没给天朝丢脸!”
“嗯,看到了。”陈楚生语气平淡,眼底却有一丝赞许,“做得很好。”
只这简单的四个字,王栎鑫就觉得一下午的辛苦全都值了,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
陈楚生从马车里取出一个双层食盒,递给他:“宫里带出来的。冰镇酸梅汤,解暑。还有几样点心,垫垫肚子。晚宴时辰还早。”
王栎鑫接过食盒,触手冰凉,那股沁人的凉意仿佛瞬间驱散了周身的燥热。
他打开一看,上层是晶莹剔透、冒着丝丝寒气的酸梅汤,下层是几样精致小巧、一看就极费工夫的御膳房点心。
“生哥……”王栎鑫喉头动了动,心里那股暖流又涌了上来,比手里的冰酸梅汤更熨帖,生哥总是这样,什么都替他想得周到。
“快喝吧,一会儿不冰了。”陈楚生道,又补充一句,“铠甲沉重,早些卸了,免得淤伤。”
“哎!好!”王栎鑫重重点头,也顾不得许多,就站在车旁,端起那碗冰镇酸梅汤,仰头“咕咚咕咚”大口喝下。酸甜冰凉的液体滑过干渴的喉咙,瞬间通体舒泰,畅快得他长吁一口气,“哈……舒服!”
陈楚生看着他狼吞虎咽、毫不讲究的样子,唇角微微弯了一下,递过一方干净的帕子:“慢点,没人与你抢。”
王栎鑫接过帕子擦了擦嘴,又迫不及待地捏起一块荷花酥塞进嘴里,含糊道:“生哥,你也吃?”
“我用过了。”陈楚生摇摇头,目光在他沾了点酥皮碎屑的嘴角停留一瞬,然后抬手给他擦擦,“晚宴之上,各国使臣必有不少试探,尤其是关于军务边备。你需心中有数,应对得当,既不失国体,亦不可泄露紧要。”
王栎鑫咽下点心,神色认真起来:“我明白,生哥放心。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心里有杆秤。”
“嗯。”陈楚生颔首,对他这点倒是放心。他又看了一眼西斜的日头,“时辰不早,回去梳洗更衣,准备入宫吧。”
“好!生哥你先回,我收拾一下马上就来!”王栎鑫捧着食盒,心里满满当当的。
陈楚生不再多言,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王栎鑫站在原地,直到马车看不见了,才低头看着手里精致的食盒和里面还剩大半的点心,忍不住嘿嘿傻笑了两声,他宝贝似的抱着食盒往回走,决定这点心谁也不分,自己慢慢吃。
回到营房,卸下沉重的铠甲,用冷水痛快地冲了个澡,换上一身干爽的便服,又将那几块点心仔细吃完,王栎鑫只觉得疲惫一扫而空,浑身又充满了干劲。
他对着铜镜整理衣冠,看着镜中那个精神焕发的年轻将军,想起今日校场点兵、城门列阵的威风,想起生哥那声“做得很好”和特意送来的酸梅汤,嘴角忍不住高高扬起。
晚宴之上,必有风云,但他无所畏惧。
因为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他的身后,有可托生死的兄弟,有运筹帷幄的兄长,更有那个总是沉默却处处护着他、信着他、念着他的……人。
深吸一口气,王栎鑫握了握拳,眼中闪过锐利而自信的光芒。
走吧,去会会那些远道而来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