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上的“话语”

华灯初上，皇宫内苑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麟德殿内，盛大的宫宴已然开场，御座之下，文武百官与六国使臣分列左右，觥筹交错，笑语喧哗，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王栎鑫换上了一身绛紫色麒麟纹朝服，更衬得他面如冠玉，身姿挺拔。他坐在武将席列较为靠前的位置，与对面的苏醒、张远等人偶尔交换一个眼神，大多时候则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应对着周遭的寒暄与敬酒。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果然如陈楚生所料，几位使臣开始借着酒意，话语间多了几分试探。

一位来自西域、身形魁梧、络腮胡浓密的使臣端着金杯，摇摇晃晃地走到大殿中央，对着御座上行了一礼，声若洪钟：“尊敬的天朝皇帝陛下！外臣今日入城，得见天朝军容，真是……真是赫赫声威，令人惊叹啊！尤其是那位年轻的将军，”

他目光转向王栎鑫所在的方向，带着几分粗豪的赞赏，“指挥若定，英武不凡！不知可否请陛下允准，让外臣敬这位将军一杯？”

皇帝陛下微微一笑，目光扫向王栎鑫，带着默许。王栎鑫从容起身，执杯还礼：“使臣过誉了。护卫京畿，展示军容，乃末将分内之事。”他举杯，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尽显武将风范。

那西域使臣哈哈一笑，也仰头喝干，却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王将军如此年轻有为，想必麾下皆是虎狼之师！不知天朝像将军这般精锐的兵马，共有多少啊？也好让我等小邦心中有个仰慕的尺度？”此话一出，殿内丝竹声似乎都滞涩了一瞬。

文官席上，王铮亮眉头微蹙；武将列中，张远捏紧了酒杯；苏醒摇扇的动作慢了下来，这问题看似恭维，实则敏感，直指军力虚实，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王栎鑫身上。

王栎鑫面色不变，放下酒杯，朗声一笑，声音清越：“我天朝幅员万里，带甲之士如云，猛将如雨，皆忠勇为国，拱卫疆土。具体数目嘛……”他略一停顿，目光扫过那使臣，带着几分年轻人特有的、恰到好处的傲然与自信，“乃军机要务，恕末将不便透露。不过，足以保我社稷安宁，护我友邦周全。使臣既为友邦而来，安心享受美酒佳肴便是，何须为此等小事挂怀？”

他这话答得滴水不漏，既彰显了国威，又严守了机密，更反将一军，点出对方“友邦”身份，若再追问，便是失了礼数。皇帝闻言，眼底露出赞许之色。

那西域使臣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干笑两声：“将军说的是，说的是……外臣失礼，自罚一杯，自罚一杯！”讪讪地退了下去。

另一位来自南疆、眼神精明的使臣见状，又笑着起身，换了个方式：“王将军少年英雄，令人钦佩。听闻天朝军队装备精良，尤其弩箭之利，天下无双。不知我等可否有幸，开开眼界？”

这次没等王栎鑫回答，坐在上首的靖安侯陈楚生缓缓放下酒杯，声音平和却自带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天朝物华天宝，奇技巧匠众多，军械之利，不过寻常。今日盛宴，乃为联谊欢庆，谈论杀伐之器，未免煞风景。使者若对我国风物感兴趣，明日可让鸿胪寺安排，观赏歌舞百戏，鉴赏诗词书画，岂不更雅？”他三言两语，便将话题轻巧拨开，引向风雅之事，既全了对方面子，又再次堵死了窥探之路。

那南疆使臣连忙躬身：“侯爷说的是，是外臣考虑不周了。”经此两番，其他使臣也暂时歇了心思，殿内气氛重回融洽。

王栎鑫暗暗松了口气，趁无人注意，飞快地朝陈楚生的方向瞥了一眼，恰好对上陈楚生投来的目光，那目光沉静依旧，却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安抚与肯定。

王栎鑫心下大定，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接下各国使臣开始觥筹交错，王栎鑫拿着酒杯在四处穿梭，本来酒量就不好，还到处跑，哥几个一看就知道不对了果然，几轮应酬下来，王栎鑫白皙的脸颊已然泛上明显的红晕，眼神也开始有些飘忽，脚步虽还努力维持着平稳，但明显比平时虚浮了些。

他还在那儿举着杯子，试图跟一个高句丽的使臣比划着说什么，笑得有点过于灿烂。武将席这边的张远最先忍不住，低骂一声：“这傻小子，又上头了！”他起身就想过去把人拎回来。

旁边的苏醒一把按住他，摇着扇子，笑得像只狐狸：“你现在过去，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咱们栎鑫酒量浅吗？让他再撑一会儿，无伤大雅。”

“还撑一会，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酒量，在这样下去，就要在地上睡着了。”张远一想到之前在军中喝酒，王栎鑫抱着他就亲，这大庭广众之下，不知道一会会发生啥。

对面的王铮亮也看到了，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手里的酒杯捏得紧紧的，低声对身旁的陆虎抱怨：“就知道他管不住自己！那点酒量还敢到处晃！”

陆虎正埋头苦吃一块炙羊肉，闻言含糊道：“亮哥别急，栎鑫心里有数……吧？”陆虎也说的没有底气，之前在外面喝醉酒，王栎鑫还发酒疯踹他屁股呢。

就在张远快要按捺不住，王铮亮急得想亲自下场，连陆虎都放下羊肉准备随时冲上去捞人的时候，一道身影已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王栎鑫身侧，是陈楚生。

他不知何时离席，此刻正看似随意地与那位高句丽使臣寒暄了两句，姿态从容优雅，一只手却极其自然地扶住了王栎鑫的肘部，看似是亲近的搀扶，实则稳稳地托住了他有些发软的身体。

王栎鑫正觉得头晕目眩，脚下发虚，忽然感到一股沉稳的力量支撑住自己，鼻尖萦绕着一缕熟悉的冷松香。

他迷迷糊糊地侧头，对上了陈楚生沉静的目光。“生哥……”他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声，声音带着酒后的软糯。

陈楚生面色如常，甚至唇角还带着一丝浅淡得体的笑意，对着那高句丽使臣微微颔首，用流利的官话道：“王太尉今日操劳，又见贵使心中欢喜，多饮了几杯，失礼之处，还望海涵。”那高句丽使臣连忙摆手表示无妨，还笑着夸赞王将军性情豪爽。

陈楚生这才低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王栎鑫道：“陛下有旨，让你去偏殿醒醒酒，顺便……查验一下明日赏赐给各位使臣的兵器样本。”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既全了王栎鑫的面子，也给了他一个理所当然离席的借口。

王栎鑫虽然脑子有点晕，但“陛下旨意”和“兵器”这几个字还是听进去了，他努力站直了些，眨了眨迷蒙的眼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清醒一点：“哦……好，兵器……我去看看……”陈楚生便顺势半扶半引着他，对周围投来的目光报以歉然的微笑，不着痕迹地带着他穿过人群，向殿外走去。

经过武将席时，陈楚生目光扫过张远和王铮亮，几不可察地微一颔首，两人顿时松了口气。

苏醒摇着扇子，笑得高深莫测，用扇子掩面对陆虎低语：“瞧见没？还得是生哥。”

陆虎终于把羊肉咽下去了，猛点头：“生哥出马，一个顶咱仨！”

王铮亮看着弟弟被陈楚生稳稳带走的背影，那点焦急化成了无奈的叹息，又隐隐有些安心。

张远则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压惊：“得，没咱们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