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看似平静地过了几天,鸿胪寺别馆内,阿史那云安分守己,每日除了按例学习天朝礼仪、语言,便是待在馆中读书习字。
偶尔在庭院中散步,举止得体,神态温顺,对苏醒时不时的“关怀”拜访也表现得感激而腼腆,应对得体,丝毫看不出异样。
苏醒几次试探,旁敲侧击地问及他的母亲、他在西域的生活,都被他巧妙地用一些模糊而伤感的言辞带过,既不否认,也不深谈,反而更显得身世可怜,惹人同情。
连苏醒这般精明的人,一时也抓不到什么破绽,只是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
陆虎那边动用了一切力量调查,但二十年前的旧事如同沉入大海的石子,难觅踪迹,玉门关的卷宗记载残缺不全,当年的知情人大多也已不在人世。关于那半块玉佩,更是毫无头绪。调查似乎陷入了僵局。
王栎鑫虽听从陈楚生的吩咐,并未直接去找阿史那云的麻烦,但心里始终憋着一股劲,暗中加紧了京畿大营的操练和巡防,几乎是拿出了备战的状态。张远也配合着将京城守得铁桶一般。
这日午后,陈楚生被陛下召入宫中商议秋收后西北粮草调配事宜。王栎鑫在校场督练新阵,烈日当空,喊杀声震天。
一名亲兵快步跑上点将台,低声禀报:“将军,鸿胪寺别馆那边传来消息,说那位阿史那云殿下午后在庭院中习字时,似乎不小心打翻了茶水,湿了衣袖,回房更换,伺候的下人隐约听见房内似乎有……水盆打翻的动静,但殿下很快出来,神色如常,只说是不小心。”
王栎鑫正全神贯注盯着阵型变化,闻言起初并未在意,只随意摆了摆手:“打翻个水盆而已,有什么好报的……等等!”
他猛地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盯住亲兵:“你说他打翻了茶水,又打翻了水盆?只是换件衣服,何至于弄得这般手忙脚乱?”
亲兵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忙道:“下、下人也是觉得有些奇怪,但殿下确实很快便出来了,并无异样,所以……”
王栎鑫心头莫名一跳,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涌了上来。他想起陈楚生那句“并非刻意寻像你的,只是巧合,但被他们利用了”,又想起陆虎查到的那些模糊线索……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念头突然闯入他的脑海。
如果……如果阿史那云和他长得像,根本就不是巧合呢?
如果那根本不是他真实的样子?
“备马!”王栎鑫猛地喝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迫。
“将军?您要去……”
“去鸿胪寺别馆!快!”王栎鑫不等他说完,已然大步流星地冲下点将台。
他顾不上换下汗湿的军服,也来不及等陈楚生从宫中出来,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预感驱使着他,必须立刻去亲眼确认一下!
马蹄声急如骤雨,穿过熙攘的街道,直奔鸿胪寺别馆。
王栎鑫的心跳得飞快,某种模糊的线索在脑中飞速串联——打翻的茶水、打翻的水盆、更换衣物、迅速恢复的平静……这一切,太像欲盖弥彰!
赶到别馆,他勒住马,不等马停稳便飞身而下,径直往里冲。
鸿胪寺的官员认得他,虽惊讶于他此刻狼狈急切的模样,却也不敢阻拦。
“王太尉,您这是……”
“阿史那云在何处?”王栎鑫语气急促,目光如电般扫视着庭院。
“殿下……殿下应在东厢房歇息……”
王栎鑫不等他说完,大步朝着东厢房走去。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走到房门外,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把推开了房门!
房内,阿史那云正坐在窗边的书案前,手持一卷书,似乎正在阅读。
听到破门声,他惊讶地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错愕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王将军?”他放下书卷,站起身,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不解与疏离的礼貌,“您这是……有何急事?为何不通传便擅闯?”
他的面容清晰地展现在王栎鑫眼前——眉眼、鼻梁、唇形,甚至连那微微抿起时带出的些许倔强感,都与王栎鑫有着惊人的五六分相似。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皮肤光洁,毫无瑕疵,看不出任何易容或者匆忙处理的痕迹。
王栎鑫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他死死盯着那张脸,目光锐利如刀,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水渍?涂抹不均的粉黛?边缘翘起的伪装?
没有。
什么都没有。
那张脸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甚至连因突然受惊而泛起的细微红晕都清晰可见。
阿史那云被他极具侵略性和审视意味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侧了侧脸,语气也冷了几分:“王将军,您如此盯着外臣,是否太过失礼?若无事,还请……”
王栎鑫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他毫无证据,仅凭一个荒谬的猜测和下人含糊的回报,就擅闯友邦质子的住处,还像审犯人一样盯着人家看!
一股尴尬和懊恼瞬间席卷了他,脸颊腾地烧了起来。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我……”他支吾了两声,脑子飞快转动,想找个合适的理由,却发现自己根本毫无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