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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里是人间的江南小镇，面对的是一个心事重重的寒门书生。

她犹豫了一下，站起身：“你等等。”

她快步走出房间，留下有些错愕的云逸。不多时，她回来了，手里竟抱着那张摆在房间角落的、略显笨重的桐木琴。

“你这是……”云逸惊讶地看着她将琴放在临窗的案上。

“我……我弹琴给你听吧。”梧桐有些笨拙地跪坐在琴前，脸颊微红，“虽然弹得不好……但在我们……在家乡，心情不好的时候，听听音乐也许会好些。”

她其实并不精于此道，只是在神树时，看木槿姐姐弹过几次，依稀记得几个简单的调子。此刻，她只是凭着一股单纯的想要安慰他的冲动，手指有些生疏地按上了琴弦。

云逸看着她认真的侧脸，那双总是清澈好奇的眼睛此刻微微垂下，长睫在眼下投出柔和的阴影，纤细的手指试探性地拨动着琴弦，发出几个不成调的音符。那模样，有种笨拙的可爱，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

他心底那片阴郁的角落，仿佛被这笨拙的琴音悄然撬开了一丝缝隙。

梧桐试了几下，终于断断续续地弹出了一段极其简单的、空灵舒缓的旋律。那并非人间任何已知的曲调，更像是山间清泉滴落岩石，林间微风拂过叶尖的自然之音，空灵而干净，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奇异力量。

她弹得并不流畅，偶尔还会错音，但神情却异常专注，仿佛将所有的祝愿都倾注在了指尖。

云逸静静地听着，心中的焦躁与不甘，竟在这生涩却纯净的琴音中一点点沉淀下来。他望着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看着雨滴从屋檐滑落，忽然觉得，即便前路艰难，此刻能得此片刻宁静，亦是难得。

一曲终了，梧桐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弹得不好……”

“很好听。”云逸打断她，声音温和而肯定，“是我听过……最特别的曲子。”他看着她，眼底的阴霾散去了大半，漾着浅浅的、真实的笑意，“谢谢你，梧桐。”

梧桐因他眼底的笑意和那句“谢谢”而心跳加速，慌忙低下头，掩饰般地用袖子擦了擦琴弦。

室内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和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在空气中悄悄流淌，温暖而悸动。

良久，云逸轻声开口，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秋闱之事，尚未有定论。无论结果如何，该读的书，该行的路，依旧要继续。”他的语气重新变得坚定，“若天意不公，我便尽十倍、百倍之人事。总有一日……”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双重新燃起光芒的眼睛，已说明了一切。

梧桐看着他，心中那根弦被轻轻拨动，发出悠长的回响。她喜欢看他这副重新振作的模样。

“嗯！”她用力点头，“你一定可以的！”

她的信任如此直接而毫无保留，让云逸心头一暖。他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道：“后日，镇上莲湖的荷花该是开得最盛之时，虽有雨，但烟雨观荷，别有一番韵味。不知……梧桐姑娘可愿同往？”

他的邀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梧桐几乎是立刻应道：“好呀！”

两日后，雨丝变得极其细密轻柔，如烟似雾。莲湖上笼罩着一层薄纱，碧绿的荷叶接天连叶，其间点缀着或粉或白、亭亭玉立的荷花，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水墨丹青。

湖边游人寥寥。云逸撑着一把青布伞，与梧桐并肩走在湿滑的湖堤上。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伞面更多地倾向梧桐一侧，自己的半边肩膀被雨雾打湿也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