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很少说话,只是静静地走着,看着雨打荷叶滚落晶莹水珠,看着初绽的荷花在风中轻轻摇曳,呼吸间尽是清甜的荷香与湿润的水汽。
气氛安宁得恰到好处。
行至一处伸向湖心的水榭,两人驻足凭栏。远处青山如黛,笼罩在烟雨之中,湖面水汽氤氲,偶有鱼儿跃出,荡开一圈涟漪。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云逸望着眼前景致,轻声吟道,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只是如今民生多艰,如此景致,倒显得我等在此赏玩,有些不合时宜了。”
梧桐看着他被水汽润湿的侧脸,忽然道:“可是,如果因为难过的事,就看不到好看的东西,那不是更亏了吗?”
她的话简单直接,甚至有些孩子气,却让云逸微微一怔。他转头看她,少女的眼神纯净而认真,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道理。
是啊,若是因前路艰难便忽略了此刻的美好,岂不是辜负了这清风荷香,辜负了……身旁之人?
他心中蓦地一软,某种冲动促使他开口:“梧桐,你……”
话音未落,水榭另一头忽然传来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哟,我当是谁在此附庸风雅,原来是云秀才。”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绫罗、头戴金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在一群丫鬟仆妇的簇拥下走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神色。她目光扫过梧桐,尤其在梧桐那身与周遭格调略显不符的精灵服饰上停留片刻,鄙夷之色更浓。
“徐小姐。”云逸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语气疏淡地打了个招呼。
那徐小姐却不肯罢休,摇着团扇,嗤笑道:“云秀才如今倒是好兴致,灾民刚散,便有此雅兴携美游湖了?只是这眼光嘛……”她故意拉长语调,上下打量着梧桐,“甚是独特。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瞧着面生得很,这穿戴……呵呵,莫非是哪个戏班子里出来的?”
她身后的仆妇发出几声压抑的窃笑。
梧桐虽不完全明白“戏班子”是什么意思,但对方语气中的恶意却感受得清清楚楚,顿时蹙起了眉。
云逸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将梧桐稍稍挡在身后,目光清冷地看向那徐小姐,声音虽不高,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冷硬:“徐小姐还请慎言!梧桐姑娘是在下的客人,更是于镇上有恩之人。你若出口伤人,休怪云某不念同乡之谊!”
那徐小姐似乎没料到一向温和守礼的云逸会如此直接地顶撞她,顿时涨红了脸,尖声道:“云逸!你不过一个穷酸秀才,竟敢如此跟我说话!我爹可是……”
“令尊是徐员外,云某自然知晓。”云逸毫不客气地打断她,脊背挺得笔直,平日里温润的书卷气此刻竟透出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云某虽贫,却还懂得‘尊重’二字如何写!倒是徐小姐,满口贵贱,以衣冠取人,岂是书香门第应有的教养?”
“你!”徐小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云逸,却一时语塞。
云逸不再看她,转身对梧桐温声道:“雨大了,我们回去吧。”
他护着梧桐,径直从那一群目瞪口呆的人中间走过,青布伞稳稳地遮在梧桐头顶,未曾回头。
走出很远,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水榭,云逸紧绷的肩线才微微放松下来。他侧过头,有些歉然地对梧桐道:“方才……让你受委屈了。那徐小姐是镇上富户之女,性子骄纵了些,言语无状,你不必放在心上。”
梧桐却摇摇头,仰头看着他。雨雾将他的眉眼渲染得有些模糊,方才那份为她挺身而出的冷硬气势却清晰地刻在了她心里。
她见过他很多模样——温和的、窘迫的、沉郁的、坚定的、忧国忧民的。
却从未见过他如此……锋利的一面。
为了维护她而展露的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