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对不起我。”她看着他,声音重新变得平静,却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疏离,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对不起你的,是那些恶人,是这狗屁的世道。”
“云逸,”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锐利地看向他,“你告诉我,那日打你的人,有什么特征?他们说了什么?一个字都不要漏。”
她的眼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逼迫,仿佛他不说,她便不会罢休。
云逸在她的目光下感到一阵寒意。他隐约预感到,如果说出那些细节,可能会引发某些他无法控制的后果。但他看着梧桐那双执拗得近乎偏执的眼睛,知道自己无法隐瞒。
他艰难地回忆着,断断续续地描述:“为首的……是个脸上有刀疤的壮汉,左耳缺了半边……他们……他们抢石头时,说……说‘果然是魔崽子手里的好东西’……还骂我‘穷酸秀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让我识相点……”
每说一个字,梧桐眼中的冰焰便炽盛一分。等到云逸说完,她的脸色已经白得像雪,唯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
“魔崽子……好东西……癞蛤蟆……”她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嘲弄和……杀机。
云逸被那笑容惊得心胆俱寒:“梧桐!你想做什么?别做傻事!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你一个女子……”
“女子又如何?”梧桐打断他,目光冷冷地扫过来,“谁规定的,女子便该任人欺凌,打落牙齿和血吞?”
她不再看云逸,转身朝着陋室走去,背影决绝。
“梧桐!”云逸心急如焚,想要追上去,却因伤势未愈而踉跄了一下,只能扶着井沿,看着她消失在那扇破旧的木门后,心中那不安的预感达到了顶点。
他仿佛看到,一场无可挽回的风暴,正在这个他试图用温情包裹的少女心中,疯狂酝酿。
而他却无力阻止。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点曾温暖过他冰冷现实的萤火,蜕变成焚毁一切的……冰冷业火。
梧桐消失在了那扇破旧的木门后,留下云逸徒劳地扶着冰凉的井沿,胸腔里翻涌着剧痛与前所未有的恐慌。那扇门仿佛隔开的不仅是空间,更是一种彻骨的决绝。他嘶哑地喊她的名字,回应他的只有院内死寂的风声和远处模糊的市井喧哗。
他踉跄着想要追去,伤势却让他重重摔倒在冰冷的泥地上。冰冷的湿意透过单薄的衣衫渗入皮肤,却远不及心底那片迅速冰封的荒芜。他眼睁睁看着那扇门,仿佛看到自己生命中唯一的光,正毫不犹豫地投身于无边黑暗。
州府。
相较于清河镇的温婉宁静,州府更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喧嚣、混乱,充斥着各种欲望交织的浓烈气味。车马粼粼,人流如织,商铺旗幡招展,赌坊妓馆传出靡靡之音,与书香墨韵、衙门威严奇异地混杂在一起。
梧桐走在熙攘的街道上。她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灰布衣裙,用一块同色头巾包裹住了惹眼的银发,低垂着头,步履匆匆,如同无数为生计奔波的普通民女。
然而,那低垂的眼睫下,目光却如同最冷静的猎手,飞速地扫视着周遭的一切。她的灵觉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扩张开来,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细微的能量波动,辨识着每一缕可疑的气息——尤其是,那日云逸描述中,沾染了魔晶气息的、暴戾而贪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