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从厚重的窗帘缝隙里漏进来,在满桌泛黄的卷宗上投下一道道细长的光痕。沈泽州坐在书房中央,手里攥着一张纸,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那纸上写着一行字:“林氏当年亦有参与交易。”
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胸口起伏不定。昨夜画廊外林景行那句“你不配拥有她”还在耳边回响,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拔不出来。
他闭了闭眼,试图压下翻涌的情绪。可一睁开眼,那行字依旧在,像烙印一样刻进他的记忆。
“你真的以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吗?”林景行的声音仿佛又响了起来,“你以为你在复仇,其实你只是另一个棋子。”
沈泽州猛地把纸页合上,手指微微发抖。
不,不可能。
他不信。
他不能信。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沈泽州瞬间警觉,抬头看向门口。门缝里透进来的光影晃了一下,像是有人站在门外犹豫。
“进来。”他低声道。
门缓缓推开,林知夏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深色长裤,脸上没了昨日画廊里的精致妆容,却多了几分坚定。她的目光扫过满桌卷宗,最后落在沈泽州身上。
“你还想躲到什么时候?”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昨晚你说‘有些真相,知道得太早对你不好’,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不想再被蒙在鼓里了。”
沈泽州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卷宗,神色复杂。
林知夏走近几步,在他对面坐下。她的目光直视着他,没有一丝退缩。
“你知道什么?”她问,“关于我父亲,关于林家?”
沈泽州沉默了几秒,终是开口:“你父亲……和我叔父曾联手做过一笔交易。”
林知夏瞳孔一缩,脸色瞬间苍白。
“不可能。”她摇头,声音微颤,“我父亲是商界楷模,怎么可能……”
“你以为林家真的那么干净?”沈泽州终于抬头,眼神锐利,“你以为你们真的是受害者?”
林知夏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泽州没有回答,而是将桌上那份卷宗推到她面前。
林知夏低头看去,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林氏与沈氏合作项目记录(1998年)”,下方是一串密密麻麻的签名和印章。其中最显眼的一个,正是她父亲的名字。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她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这不是真的……你是不是搞错了?”
“我没搞错。”沈泽州声音低哑,“我叔父留下的这些资料,每一份都指向同一个事实——你们林家,不是无辜的。”
林知夏的手紧紧攥住桌沿,指甲几乎掐进木头里。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的声音颤抖,“你想告诉我,我们林家也参与了那场……那场害死你父母的事?”
沈泽州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他低声说,“但我查到,那笔交易背后,牵涉到了林家。”
“那不是我父亲做的!”林知夏突然激动起来,“他不会做这种事!他从来不会……”
“可他是知情者。”沈泽州打断她,“甚至可能……默许了这一切。”
林知夏瞪着他,眼眶泛红,却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
“所以你就决定推开我?”她冷笑一声,“你觉得这样就能保护我?让你一个人背负所有的仇恨?”
沈泽州的眼神动了动,却没有回答。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查什么吗?”林知夏继续说,“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只会被安排的林家小姐?我已经不是了。”
沈泽州终于站起身,走到窗边。
“林知夏,你不懂。”他背对着她,声音低沉,“这不是你该卷进来的事情。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牺牲品。”
“可我愿意。”她走到他身后,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强迫他转身面对自己,“哪怕这场斗争注定失败,我也想和你一起面对。”
沈泽州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
“你值得更好的人生。”他说。
“可我想和你一起。”她盯着他的眼睛,“哪怕只是一场挣扎。”
沈泽州的手指微微收紧,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你不明白。”他声音沙哑,“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确定。”
林知夏没有退缩,反而更靠近一步。
“那就让我陪你一起找答案。”她说,“别再推开我了。”
沈泽州终于抬手,似乎想触碰她的脸,却又在半空中硬生生收了回来。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身拉开书房的门。
“你现在回去。”他说,“这件事,不是你能插手的。”
林知夏站在原地,没有动。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放弃?”她轻声问,“你以为我不想知道真相?”
沈泽州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说:“你不配知道。”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刺进她的心口。
林知夏咬紧牙关,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有落下。
她猛地抓起桌上的卷宗,转身大步走向门口。
在她跨出门槛的那一刻,沈泽州终于回头。
“林知夏。”他喊住她。
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如果你真想知道真相,”他的声音低沉,“就去查林景行。”
林知夏愣住了。
她缓缓回头,看向沈泽州。
他站在晨光里,神色疲惫,却异常坚定。
“林景行。”他重复了一遍,“他在你身边的时间比任何人都长。他知道的,比我多。”
林知夏没有再说话,只是将手中的卷宗紧紧抱在怀里,转身离开。
沈泽州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缓缓靠在门框上,闭上眼。
泪水从眼角滑落,无声无息。
他慢慢蹲下身,将额头抵在掌心。
“对不起。”他低声说,“对不起……”
……
林知夏走出沈家旧宅,阳光洒在脸上,却照不进她的心里。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卷宗,指尖轻轻摩挲着封皮。
林景行。
这个名字在她心里翻滚着,带着前所未有的怀疑和愤怒。
她突然想起昨晚在画廊,林景行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我只是在保护你。”
保护?
呵。
她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车,拉开车门坐进去,将卷宗放在副驾驶座上。
她发动引擎,车子缓缓驶离沈家旧宅。
晨光中,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不再是一个被安排的人。
她要自己去找答案。
她要揭开所有谎言的面具。
她要让那些伤害过他们的人,付出代价。
林景行。
她会去找你。
她要看看,你到底是谁。
林知夏将卷宗小心地放在书房的木桌上,指尖还在微微发抖。窗外暮色渐沉,书房里昏黄的灯光照在墙上那幅林家祖训的字画上,显得格外沉重。她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柜前,拉开最底层的一个抽屉,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父亲多年来的私人笔记和文件。
她记得小时候,父亲总是坐在这个书房里,一待就是整个下午。那时她还不懂,为什么一个商人会对这些纸张如此执着。现在她明白了,这些不是普通的资料,而是林家真正的命脉。
她抽出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是父亲的日记。
“1998年7月,沈怀远来访,谈及合作项目。表面为商业拓展,实则另有目的。此人野心不小,不可轻信。”
林知夏的心跳猛地加快。她继续翻页,更多的记录跳入视线:“沈怀远提及‘旧事’,欲借我之手达成目的。我已婉拒,但他留下一句话——‘林家若想安稳,便需懂得识时务。’”
她合上本子,抬头望向书架上父亲的照片。照片中的男人笑容温和,眼神却透着警惕。她从未想过,父亲竟与沈家有如此深的纠葛。
她开始在书房里翻找,试图找到更多线索。终于,在书桌右侧的暗格中,她发现了一叠用红绳系着的信件。信封上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是林景行的笔迹。
她的手顿了顿,缓缓拆开最上面的一封。
“沈叔父亲启:关于林知夏的身份问题,我已确认无误。计划按原定进行,三年内完成交接。切记,务必让她相信自己仍是林家血脉,否则恐生变故。”
林知夏的呼吸瞬间停滞。她猛地翻到下一页。
“另,关于沈泽州一事,他近日频繁接触林知夏,似有情愫。我已设法疏远两人,但沈泽州非等闲之辈,若让他察觉真相,恐有后患。”
她的指尖颤抖得几乎握不住信纸。她终于明白,为何林景行总是在她与沈泽州之间制造隔阂。原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一切。
她继续翻看其他信件,发现其中一封提到了五年前的事:“林知夏十五岁那年,我带她去见了那位医生。她一直以为那是普通体检,其实是为了确认她的DNA是否匹配林家血脉。”
林知夏的眼眶瞬间湿润。她想起五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天,林景行说要带她去医院做常规检查,她当时还觉得奇怪,为什么非要偷偷瞒着父亲。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林家人。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抓起那叠信件,冲出了书房,直奔花园。
暴雨将至,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她在凉亭里找到了林景行。他正撑着伞,准备离开。
“林景行!”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花园中响起,带着压抑的怒火。
林景行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他看到林知夏手中的信件,神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平静。
“你终于发现了。”他的语气平静得不像话。
林知夏一步步走近,将信件甩在他面前。“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颤抖,“为什么要骗我?”
林景行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伞,任由雨滴落在肩头。“我不是在骗你,只是……有些真相,你不该知道。”
“不该知道?”林知夏冷笑一声,“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林家的女儿,对不对?你一直在利用我,对不对?”
林景行的目光终于动摇了一下,他缓缓点头。“我知道,但从没打算伤害你。我只是……想保护你。”
“保护?”林知夏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吗?就是你这种居高临下的怜悯!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替我决定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
林景行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我曾经也是个被安排的人。我比谁都清楚,被人操控是什么感觉。”
“所以你就成了操控我的人?”林知夏的眼神冰冷,“你告诉我,沈泽州呢?他也知道真相吗?”
林景行没有立刻回答,但那一瞬间的迟疑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他早就知道了。”林知夏喃喃道,仿佛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他接近我,是因为……因为我对他有用?”
林景行终于开口:“他一开始确实是为了任务接近你。但他后来……动了真心。”
“动了真心?”林知夏笑得凄凉,“你们这些人,总喜欢用‘真心’来掩盖自己的目的。林景行,你告诉我,沈泽州是不是也打算利用我?他是不是也在计划怎么让我成为他的工具?”
林景行看着她,目光复杂。“他曾经是这样打算的。但他后来改变了主意。”
“可他已经改变不了了。”林知夏的声音低哑,“我已经不是那个会被你们随便摆布的人了。”
她转身欲走,却被林景行叫住。
“知夏,”他轻声说,“你爱的沈泽州,早就不是那个少年了。”
林知夏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她走出凉亭,雨水打在脸上,混着泪水滑落。她摸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沈泽州”三个字。
她盯着来电许久,最终轻轻按下挂断键。
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无法面对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