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大业十三年五月,初夏的风裹挟着燥热吹过太原城,晋王府外的大旗猎猎作响,“唐”字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甲胄碰撞的铿锵声、战马的嘶鸣声响彻街巷——李渊已于太原正式起兵,此刻的太原城,早已不是昔日的封疆重镇,而是燃起反隋烽火的起义核心。
凤舟行至江都境内,杨玥是在三日后才得知李渊起兵的详细消息。那日她正坐在舱内对着狼牙佩发呆,画春神色慌张地跑进来,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声音发颤:“公主……不好了,太原那边……唐国公真的反了!”
杨玥猛地抬头,指尖的狼牙佩“咚”地掉在锦缎上。她抢过纸条,上面是宫人间辗转传来的消息,字迹潦草却字字刺心:“唐国公李渊太原起兵,号‘义兵’,称废昏立明,拥代王杨侑为帝,以李世民为敦煌公、右领军大都督,率军攻西河,三日破城,斩郡丞高德儒……”
“三日破城……”杨玥反复念着这四个字,眼前仿佛浮现出刀光剑影的战场——李世民身着铠甲,手持长枪,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冷厉,亲手斩下隋将的头颅,鲜血溅在他的甲胄上,像极了狼牙佩上那抹暗红的痕迹。
她忽然觉得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扶着舱壁干呕起来。画春连忙拍着她的背,递上温水:“公主,您别这样,身子要紧啊!”
杨玥接过水杯,却没喝,只是望着窗外浑浊的运河水,眼泪无声落下:“他说过会护我周全,可他现在做的,是在毁我的家……画春,他是不是早就想反了?以前说的那些话,全是骗我的,对不对?”
画春不敢回答,只能陪着她掉眼泪。她知道,此刻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一边是血脉相连的大隋江山,一边是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公主夹在中间,有多难,只有她自己知道。
凤舟抵达江都后,隋炀帝住进了江都宫,却整日沉溺酒色,不问政事。他似乎想逃避眼前的乱世,可越是逃避,局势越是糟糕——李渊大军一路势如破竹,七月攻克长安,立代王杨侑为帝,改元义宁,自任大丞相,封唐王;而洛阳的越王杨侗,也在大臣拥立下称帝,改元皇泰,大隋江山,自此一分为二,名存实亡。
消息传到江都,隋炀帝终于崩溃了。他抱着萧贵妃痛哭,嘴里反复念叨着“朕的江山……朕的江山没了”,可事到如今,再悔也晚了。
杨玥看着父皇颓废的模样,看着母妃终日以泪洗面,心里的恨意渐渐滋生。她恨李渊的野心,恨李世民的背叛,更恨自己的无能——身为大隋公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江山倾覆,无能为力。
这日,杨玥独自来到江都宫的御花园,这里的牡丹开得正盛,却没了洛阳紫微宫的雍容华贵,反倒透着几分破败的艳俗。她坐在昔日与李世民坐过的同款凉亭里,手里拿着那枚狼牙佩,指尖一遍遍摩挲着上面的血迹。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轻响。杨玥回头,只见一个身着青色布衣的男子站在不远处,身形挺拔,眉眼间带着几分熟悉的轮廓。
“你是……”杨玥皱眉,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男子上前一步,对着她深深一揖,声音低沉:“公主殿下,臣乃前南梁皇室后裔萧绎,曾在洛阳宫见过公主一面。”
杨玥想起了——萧绎的父亲曾是隋炀帝的臣子,多年前随父入宫时,她见过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只是如今,他怎么会出现在江都?
“你怎么会在这里?”杨玥问道,语气带着几分警惕。
萧绎抬起头,眼底满是沉痛:“臣听闻隋室危亡,陛下被困江都,特来投奔。公主殿下,如今李渊父子篡隋,天下百姓虽苦,却仍有忠于大隋之人,臣愿为公主效力,助您复兴大隋!”
“复兴大隋?”杨玥自嘲地笑了笑,“连父皇都放弃了,我一个亡国公主,还能做什么?”
“公主不能放弃!”萧绎语气坚定,“您是大隋嫡公主,只要您在,忠于大隋的人就有希望!唐国公父子野心勃勃,李世民更是心狠手辣,他们篡夺的是您杨家的江山,您怎能甘心?”
“李世民……”杨玥念着这个名字,心里又痛又恨。她看着萧绎眼底的忠诚,忽然生出一丝微弱的希望——或许,她真的可以做点什么,哪怕不能复兴大隋,也要让李世民为他的背叛付出代价。
她握紧手里的狼牙佩,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萧绎,你说的是真的?你愿意帮我?”
“臣万死不辞!”萧绎郑重颔首,“只要公主殿下吩咐,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风吹过凉亭,牡丹花瓣簌簌落下,落在杨玥的裙摆上。她看着萧绎坚定的眼神,心里做出了决定——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那个只知儿女情长的明慧公主,而是背负着国仇家恨的隋室遗孤。
她不知道,这场以“复仇”为名的结盟,终将把她推向更深的深渊;而远在长安的李世民,此刻正站在长安城楼上,望着江都的方向,手里捏着她送的雄鹰绢帕,眼底满是复杂的情绪——他知道,他和她之间,终将有一场无法避免的对决。
大隋的江山,已在烽火中崩塌;而她和他的爱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