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后的长安渐渐回暖,秦王府的海棠抽了新芽,西跨院的地龙早已撤去,暖阁里却总摆着一盆温水,是李世民特意叮嘱的——怕杨玥洗手时碰着凉水。
这日午后,杨玥坐在窗边绣着帕子,忽然一阵反胃涌上喉头,她捂住嘴干呕起来,脸色瞬间苍白。画春吓了一跳,连忙递上温水:“公主,您这是怎么了?这几日您总说没胃口,还时常恶心,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杨玥摇摇头,只当是前些日子伤了身子,脾胃虚弱。可接连几日,反胃的症状愈发频繁,甚至闻不得油腻的气味。画春实在放心不下,趁着李世民来送蜜饯时,悄悄说了这事。
李世民一听,脸色骤变,当即让人传太医。太医匆匆赶来,诊脉时手指微动,随即起身拱手,语气带着几分恭敬:“恭喜殿下,贺喜公主,公主这是有了身孕,已逾一月有余。”
“身孕?”杨玥浑身一震,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落在地上,碎裂的瓷片溅起水花。她难以置信地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还是平坦的,却已悄然孕育了一个小生命——是那个醉夜的痕迹,是她与仇人的骨肉。
李世民比她更震惊,先是愣在原地,随即快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肩,声音都在发颤:“玥儿,你……你有了我们的孩子?”
他的手温热而有力,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可杨玥却猛地推开他,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恐慌,有厌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茫然。她偏头看向窗外,海棠花影落在她脸上,模糊了眼底的泪光:“别碰我……这不是你的孩子。”
“玥儿!”李世民急了,却不敢再碰她,只站在一旁,语气带着恳求,“不管你怎么恨我,孩子是无辜的。这是我们的骨肉,我会护着你们母子,用一辈子补偿你们。”
自太医诊出怀孕后,秦王府上下都变了模样。李世民几乎寸步不离西跨院,亲自盯着厨房做安胎的药膳,怕她夜里起夜着凉,竟在她卧房外间搭了张床;府里的安胎药、补品堆了半间屋,连宫里赏赐的珍贵补品,他都先紧着杨玥;甚至特意让人去江南,把杨玥从前宫里的乳母接来,只为让她能安心些。
杨玥依旧对他冷淡,却不再拒绝他的照顾。他端来的安胎药,她会默默喝掉;他为她揉按泛酸的胃,她虽僵硬着身子,却不再推开;夜里她被胎动惊醒(注:孕早期为小腹坠胀感,此处为情绪伏笔),他闻声进来,坐在床边轻声安抚,她竟能在他的声音里重新睡去。
这日,杨玥在乳母的陪伴下到花园散步,刚走到紫藤花架下,就见之前被禁足的王氏领着两个丫鬟,脸色不善地站在路中间。王氏显然是得了消息,眼底满是嫉妒与怨毒:“哼,不过是怀了个孽种,就真把自己当主子了?一个亡国公主,也配给殿下生儿育女?”
乳母连忙将杨玥护在身后:“王姬,请您自重!公主怀着龙裔,若是动了胎气,您担待不起!”
“龙裔?我看是野种!”王氏气急败坏,上前就要推搡乳母,“今天我就替殿下清理门户,省得你这孽种污了秦王府的血脉!”
“住手!”
李世民的声音如惊雷般响起,他大步走来,脸色阴沉得吓人。不等王氏反应,他一把将杨玥护进怀里,另一只手扬手就给了王氏一个耳光,力道之大,直接将她扇倒在地。
“孽种?龙裔?”李世民眼神冷得能杀人,居高临下地看着王氏,语气带着彻骨的寒意,“她怀的是孤的嫡子,是秦王府的小主子!再敢说一个字,孤废了你!”
王氏被打得晕头转向,听到“废了你”三个字,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磕头:“殿下饶命!臣妾再也不敢了!”
“拖下去!”李世民厉声吩咐,“打入柴房,永世不得出府!”
看着王氏被拖走,杨玥靠在李世民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震动与护着她的力道,心口猛地一软——这个男人,用强权毁了她,却也在用尽全力护着她和孩子。她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紧绷的侧脸,又飞快地收回,眼底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动容。
当晚,长孙无垢亲自来了西跨院。她屏退下人,坐在杨玥对面,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正妻的端庄:“杨玥妹妹,你的事,殿下都跟我说了。”
杨玥攥紧了袖口,等着她的刁难。
谁知长孙无垢却笑了笑,将一个锦盒推到她面前:“这里面是殿下让我给你的,是从前皇后娘娘的安胎玉佩,能保你母子平安。”她顿了顿,继续道,“府里的事,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殿下想给你一个‘良娣’的名分,既合规矩,也能护住你和孩子,你觉得如何?”
杨玥看着锦盒里温润的玉佩,又看向长孙无垢坦荡的眼神,再想到李世民这些日子的呵护,心底那道冰封的裂痕,终于彻底融开了一道缝隙——或许,这个孩子的到来,真的能让一切变得不一样?她抚上小腹,眼底第一次有了除了仇恨之外的情绪,那是对生命的期许,也是对眼前人的一丝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