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秦王府张灯结彩，红绸挂满廊柱，灯笼映得庭院暖意融融。雪光与灯火交辉，驱散了隆冬的酷寒，府中上下一片喜庆，丝竹管弦之声与欢声笑语交织，回荡在夜空之中。
正厅内，宴席早已摆好，珍馐佳肴琳琅满目，琼浆玉液香气四溢。李世民身着明黄锦袍，居于主位，身旁是温婉端庄的长孙氏。杨玥坐在次位，身着石榴红宫装，衬得气色愈发明艳，只是眉宇间仍藏着一丝化不开的清冷。两侧依次坐着秦王府的几位姬妾，皆是盛装打扮，言语间满是恭贺之词。
“今日除夕，辞旧迎新，当浮一大白！”李世民举起酒杯，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杨玥身上，带着几分笑意，“愿新岁安康，府中和睦，诸位尽兴。”
众人纷纷举杯响应，酒杯碰撞声清脆悦耳。杨玥端起酒杯，指尖触到冰凉的杯壁，心中却泛起一阵灼热的酸楚。她仰头饮尽杯中酒，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烧得食道微微发烫，却也压下了眼底的湿意。
画春站在她身后，轻声劝道：“公主，慢点喝，这酒烈。”
杨玥摇了摇头，示意画春再为她斟满，目光却飘向了窗外。去年除夕，她还在隋宫，父皇与母后健在，兄弟姐妹围坐一堂，欢声笑语，何等热闹。可如今，国破家亡，她孤身一人，身处仇人之府，陪着杀父仇人的家人共度除夕，何其讽刺。
“妹妹，尝尝这道糖醋鱼，寓意年年有余。”长孙氏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她碗中，语气温和，“这酒虽好，却也伤身，你刚生产不久，还是少喝些为好。”
杨玥低头看着碗中的鱼肉，想起幼时除夕，父皇也总爱给她夹鱼，说她是水中月，该多吃鱼。眼眶一热，她再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世民看着她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眉头微蹙，伸手按住她的酒杯：“玥儿，别喝了，你的身子受不住。”
“殿下，今日除夕，就让臣妾喝个尽兴吧。”杨玥抬起头，眼底已染上醉意，脸颊泛起红晕，平日里的清冷散去，多了几分脆弱与妩媚，“过了今日，又要面对那些斩不断的恩怨，那些忘不掉的仇恨，臣妾心里苦。”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听得李世民心中一痛。他松开手，看着她再次斟满酒杯，却没有再阻拦——他知道，她心中的苦，唯有借酒才能稍稍宣泄。
席间，姬妾们轮流敬酒，说着吉祥话，长孙氏偶尔与李世民低声交谈，言笑晏晏。杨玥却仿佛置身事外，只是不停地喝酒，脑海中闪过一幕幕过往：洛水畔的初遇，琼花宴上的琴剑和鸣，隋堤柳下的海誓山盟，长安破城后的家破人亡，秦王府中的忍辱负重……
爱与恨，恩与怨，像两条纠缠的毒蛇，日夜啃噬着她的心。她爱那个年少时为她折花、为她舞剑的李世民，爱他眼底的纯粹与温柔；可她也恨那个覆灭她家国、强留她在身边的秦王，恨他的冷酷与自私。这份复杂的情感，让她痛不欲生。
“李世民，”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醉后的沙哑，目光直直地看向主位上的男人，“你告诉我，你对我，究竟是愧疚，还是爱？”
满厅瞬间安静下来，姬妾们面面相觑，长孙氏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俯身看着她醉意朦胧的眼睛，声音低沉而真挚：“玥儿，是爱。从洛水畔第一眼见到你，便是爱。强留你在身边，或许有愧疚，有自私，但更多的，是怕失去你。这些年，我对你的心意，从未变过。”
“爱？”杨玥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泪水，“你的爱，就是毁了我的家国，杀了我的亲人，把我囚禁在这深宅大院里？李世民，我恨你！我恨你毁了我的一切！”
她猛地推开他，站起身，踉跄了几步，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可我又该死地爱你！爱那个年少时的你，爱你这些日子的温柔呵护，爱你看向恪儿时的眼神……李世民，我该怎么办？爱与恨，快要把我逼疯了！”
这是她第一次袒露真心，将心中积压多年的情感倾泻而出。爱与恨的极致拉扯，让她浑身颤抖，脆弱得不堪一击。
李世民心中翻涌着巨浪，他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她，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玥儿，别说了，我都懂。我爱你，也恨自己让你承受了这么多。从今往后，我会用一辈子来补偿你，护你和恪儿一世安稳，再也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带着熟悉的龙涎香气息，将她紧紧包裹。杨玥在他怀中挣扎了几下，最终无力地靠在他肩头，放声痛哭，将所有的委屈、痛苦、爱恨都哭了出来。
长孙氏看着相拥的两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却很快化为释然。她轻声吩咐众人继续饮酒，自己则悄悄退了出去，给他们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宴席散后，李世民抱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杨玥，一步步走向西跨院。雪光映着他的身影，怀中的人温热柔软，带着淡淡的酒气与馨香。他低头看着她泪流满面的睡颜，心中满是疼惜与珍视。
回到房间，画春早已备好热水，李世民摆手让她退下，亲自为杨玥褪去外衣，将她轻轻放在床上。他坐在床边，温柔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指尖划过她细腻的肌肤，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情愫。
杨玥迷迷糊糊中感受到他的触碰，睁开一双水汪汪的醉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他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她渴望已久的深情。爱与恨在此刻交织，最终化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声音沙哑：“李世民……”
李世民握住她的手，俯身靠近她，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鼻尖，气息交融。他看着她湿润的唇瓣，心中的渴望再也无法抑制，缓缓吻了下去。
这个吻，带着压抑多年的深情，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带着无法言说的愧疚。起初轻柔如羽毛，渐渐变得灼热而浓烈。他撬开她的唇齿，与她的舌尖纠缠，汲取着她的气息，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之中。
杨玥的身体微微颤抖，没有抗拒，反而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脖颈，回应着他的吻。酒意上涌，爱欲交织，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在此刻暂时放下，只剩下彼此最纯粹的渴望。
他的吻顺着她的唇瓣，滑过她的脸颊、脖颈，留下一串灼热的印记。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肌肤，温柔而坚定，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杨玥闭上眼，将头埋在他的肩头，感受着他的体温，感受着他的爱意，任由自己沉沦在这极致的温柔与缠绵之中。
窗外，雪光皎洁，爆竹声偶尔响起，划破除夕夜的宁静。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相拥的两人，情与欲在空气中弥漫，交织成一曲爱恨缠绵的乐章。
而此刻，府外的暗影里，萧绎望着西跨院那盏摇曳的烛火，眼底满是痛苦与不甘。他想起多年前在隋宫的琼花宴上，第一次见到杨玥的情景。她身着华服，抚琴而立，眉眼清贵，气质出尘，像一朵遗世独立的白莲，瞬间闯入了他的心扉。
从那一刻起，他便将她放在了心上，默默守护，只为有朝一日能护她周全。可如今，她却依偎在仇人的怀中，接受了仇人的爱意。萧绎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渗出也浑然不觉。
“公主，”他低声呢喃，语气带着无尽的痛苦与坚定，“无论你如何选择，臣都会等你，助你复仇。李氏的血海深仇，我们必须报！”
除夕夜的温柔缠绵，终究只是短暂的沉溺。当晨光破晓，当醉意消散，爱与恨的拉扯，家国的恩怨，依旧会将他们紧紧缠绕。而萧绎的执念，也将成为这场爱恨情仇中，又一道无法解开的枷锁。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