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铜铃还在随风轻响,武元照垂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上绣着的缠枝莲纹样。
方才韦贵妃那句“陛下最不喜做事毛躁的人”,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她心上——她太清楚,在这深宫里,一句“不喜”,足以让一个人的处境万劫不复。
回魂的余悸也在武元照心头荡漾,使得武元照也有些迷糊。
“时候不早了,本宫也该回永安宫了。”韦贵妃放下茶盏,金护甲在杯沿上划出一道细微的声响。
她起身时,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武元照,那眼神里藏着的审视,让武元照后背微微发紧。
杨舒妃也跟着起身,笑意温婉:“妹妹慢走,改日本宫再约你一同赏花。”
送走两位贵妃,武元照才敢轻轻舒了口气。
刚转身,就见贴身宫女青禾端着一碗银耳羹进来,小声道:“姑娘,您脸色不太好,快喝点银耳羹暖暖身子吧。”
武元照接过瓷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口,却压不下心底的寒意。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自己略显苍白的脸,忽然想起入宫前父亲的叮嘱。
“元照,深宫如棋局,一步错,步步错。记住,凡事藏拙,方能自保。”
那时她以为父亲言过其实,如今才知,这深宫的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正怔忡间,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陛下口谕,宣武元照前往御书房侍墨。”
武元照心头一震,手中的瓷勺“当啷”一声落在碗里。青禾忙扶着她:“姑娘,您没事吧?”
“我没事。”武元照定了定神,快速整理好衣容。
她知道,这又是一场新的试探——白日里刚在贵妃面前装出胆小怯懦的模样,此刻陛下突然宣召,若表现得太过镇定,难免引人怀疑;可若真的慌了神,又会被视作不堪大用。
跟着太监走向御书房的路上,武元照刻意放慢脚步,时不时低头整理一下裙摆,装作紧张不安的样子。
路过御花园时,恰逢一阵秋风扫过,几片梧桐叶落在她肩头,她甚至故意惊得后退半步,惹得引路太监忍不住低声提醒:“武姑娘,仔细些,别误了陛下的时辰。”
这般“狼狈”地进了御书房,武元照刚跪下请安,就听到上方传来皇帝低沉的声音:“起来吧。朕听闻,今日你在杨舒妃宫中,打翻了茶盏?”
武元照心头一紧,果然,宫里的消息传得比风还快。
她垂着头,声音带着几分怯意:“回陛下,是臣女笨手笨脚,惊扰了贵妃娘娘,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没说话,只拿起案上的一卷奏折,缓缓道:“朕让你过来,是想让你帮朕誊写几份密函。你要记住,看过的、写过的,都烂在肚子里,明白吗?”
“臣女明白!”武元照忙应道,指尖却悄悄攥紧——密函?陛下竟让她一个小小的奉茶女官誊写密函,这分明是在试探她的定力,更是在试探她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她走到案前,提起笔时,故意让笔尖微微颤抖,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墨点。
她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跪下:“陛下恕罪!臣女一时紧张,弄脏了宣纸……”
皇帝抬眸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没发怒,只是淡淡道:“无妨,换一张便是。”
武元照这才松了口气,重新拿起笔。
誊写密函时,她刻意只盯着笔尖,不敢抬头看函上的内容,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可越是刻意回避,那些字句就越往她脑子里钻——函中竟是关于西北战事的部署,还有对几位朝中大臣的调查。
她的心怦怦直跳,手中的笔握得更紧了。她知道,此刻只要她露出半分异样,等待她的就是万劫不复。
好不容易誊写完密函,武元照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出了御书房。
刚走出没几步,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廊下——竟是韦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
那宫女见了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转身便走。
武元照心中一沉,她知道,今夜的事,明日一早,就会传到韦贵妃和杨舒妃耳中。
回到自己的偏殿,武元照瘫坐在椅子上,浑身脱力。青禾端来热水,担忧道:“姑娘,您今日这一路,可真是捏了把汗。”
武元照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轻声道:“青禾,你说,这深宫之中,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安全之地?”
青禾沉默片刻,低声道:“姑娘,奴婢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奴婢知道,只要您一直这般谨慎,总能平安无事的。”
武元照苦笑一声,她何尝不知道谨慎二字?可这深宫的暗流,从来不是谨慎就能避开的。
白日里贵妃的试探,夜里陛下的考验,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紧紧缠绕。
她抬手摸了摸鬓角,那里还残留着方才因紧张而渗出的细汗。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
殿外的铜铃又响了,这一次,风里的寒意更重,仿佛要将这深宫的每一个角落,都冻成冰窖。
而她,只能在这冰窖之中,小心翼翼地走好每一步,祈祷自己能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保住性命,守住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