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歇了三日，长安城的青石板路还泛着湿漉漉的光，像被谁用布擦过一遍。一笑客栈的檐角铜铃在晨风里轻轻晃动，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老酒鬼坐在门槛上，手里捏着一根狗尾巴草，眯眼望着天，忽然道：“今日宜赶集，不宜藏猫。”
“藏猫？”苏小蛮正蹲在院里喂那只捡来的三花猫，闻言抬头，“谁要藏猫？”
“它。”老酒鬼指了指猫，猫正用爪子拨弄一片落叶，耳朵一抖一抖的，“昨夜它叼着一把伞，从后墙跳进来，被阿福看见了。”
“什么伞？”沈知笑从账房探出头，手里还捏着算盘珠子。
“一把破油纸伞，伞骨歪的，补了三次。”阿福端着一盆热水从灶间出来，面无表情，“我晾在院里的，昨夜不见了。今早它嘴里叼着那把，蜷在柴房睡觉。”
“所以……是猫偷的？”苏小蛮瞪大眼。
“猫不会偷。”沈知笑慢悠悠走过来，“猫只是觉得好玩。但谁指使它玩的，就难说了。”
众人沉默片刻，那猫却毫不知羞，跳上石桌，用脑袋蹭苏小蛮的手，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在笑。
“它叫‘小福’吧。”苏小蛮忽然说，“和阿福一个姓，说不定是亲戚。”
阿福一愣，差点把水盆打翻，沈知笑却笑出声来：“好啊，以后客栈就有两个阿福了——一个烧火，一个偷伞。”
正说着，街上传来锣鼓声，热闹非凡。一个卖糖画的老人推着车路过，车上插着几只金黄透亮的糖龙、糖凤，糖浆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
“庙会！”老酒鬼猛地站起，酒葫芦一甩，“今日宜赶集，不宜错过糖画！”
“你哪天不说宜赶集？”沈知笑翻白眼，“上回你说宜赶集，结果把账本落人家摊子上了。”
“那是因为那摊主姑娘笑得太甜。”老酒鬼理直气壮，“我一走神，就把账本当扇子扇风了。”
苏小蛮忍不住笑出声。沈知笑瞥她一眼：“想不想去？”
“想！”
“行，去可以，但得带着‘小福’。”他指了指猫，“它偷了伞，得劳动改造。”
于是，一行人——沈知笑、苏小蛮、老酒鬼、阿福，外加一只被用布兜兜着挂在扁担上的三花猫——浩浩荡荡往城西庙会走去。
庙会热闹非凡，糖画摊前围了一圈孩子，卖糖画的老人手一抖，糖浆如丝，转眼画出一只活灵活现的猫。苏小蛮看得入神，沈知笑却忽然道：“老板，画个算盘。”
“算盘？”老人一愣，“有人要糖画算盘？”
“我掌柜的，最爱算账。”苏小蛮笑。
糖画老人手一挥，糖浆流淌，竟真画出个九档算盘，珠子还分得清清楚楚。沈知笑接过，咬了一口，皱眉：“太甜了，不够精确。”
众人哄笑。
正闹着，忽见一个小孩尖叫：“我的糖人被猫叼跑了！”
众人回头，只见“小福”不知何时从布兜里钻出，正蹲在摊子顶上，嘴里叼着个糖人，尾巴高高翘起，得意洋洋。
“还我！”小孩急得直跳。
“小福”却一跃而下，钻进人群，转眼不见。
“追！”苏小蛮拔腿就追，沈知笑无奈，也跟了上去。老酒鬼摸摸胡子：“这猫，有前途。”
追到一条小巷，苏小蛮终于在一处柴堆后找到“小福”。它正蹲着，用爪子拨弄那个糖人，糖人已化了一半，黏在它胡须上，像长了胡子。
“你这小贼！”她又好气又好笑，蹲下身要抓它。
忽然，猫一扭头，朝巷子深处跑去。她追了几步，却见巷子尽头，有一扇半掩的木门，门上挂着一把锈锁，锁上缠着一条褪色的红布条。
而“小福”就蹲在门前，冲她“喵”了一声，仿佛在等她。
她犹豫片刻，推开门。
门后是个荒废的小院，杂草丛生，墙角有座破庙，庙门上挂着一块残匾，依稀可见“慈安”二字。庙前有一口井，井边放着一把油纸伞——正是阿福那把破伞，伞面敞开，像在等人。
她走近，发现伞下压着一张纸，纸上画着一幅简图：一笑客栈的布局，屋顶、后院、梧桐树，都标得清清楚楚。而梧桐树下，画着一个“×”。
她心头一跳，正要细看，忽听身后脚步声响起。
“你在看什么？”
她猛地回头，见沈知笑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纸上。
“这图……”他声音低沉，“是我爹的笔迹。”
“你爹的？”
“他从不画图。”沈知笑皱眉，“除非……是留给谁的线索。”
“留给谁？”
“不知道。”他收起图，忽然笑了，“但我知道，这庙，二十年前是一笑客栈的旧址。”
“什么？”
“我爹最初开的客栈，就在这儿。”他望着破庙，“后来因一场大火，迁到了现在的地方。可这庙，他一直没拆。”
“为什么？”
“他说，有些东西，烧不掉。”他轻声道，“比如记忆，比如债。”
正说着，老酒鬼晃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半根糖葫芦：“你们猜我在糖画摊看见谁了？”
“谁？”
“那个画糖画的老人。”老酒鬼眯眼，“他左手小指缺了一截——和二十年前慈安庙的庙祝，一模一样。”
三人对视一眼，皆未言语。
而那只叫“小福”的猫，不知何时已跳上庙顶，蹲在残瓦上，望着井口，尾巴轻轻摆动，像在守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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