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还没散尽，头顶的白炽灯突然“滋啦”一声，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下一秒，整个饲养区的光全灭了——不是渐暗，是“唰”地一下掉进墨里，黑得人眼都睁不开。
起初是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撞着肋骨，还有远处管道偶尔“滴答”的水声。我刚摸出兜里的打火机，还没来得及划亮，就听见第一个嘶吼声炸开。
是从最里头的17号笼传出来的，粗粝，尖锐，像铁爪子刮过铁板。我手一抖，打火机“啪”掉在地上。还没等弯腰捡，第二个、第三个……紧接着，所有笼子里都炸了锅。
嘶吼声裹着风扑过来，撞在铁笼上，撞在墙上，又弹回耳朵里。可怪就怪在这儿——这些嘶吼没乱成一团。不像往常饿了、急了时那样东一嗓子西一嗓子，这会儿的声儿齐得吓人，像是有人拿着哨子在统一指挥。
我贴着冰凉的铁笼往后缩，指尖抠着栏杆上的锈迹。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能模模糊糊看见笼子里的影子——它们都扒着栏杆，前肢绷得笔直，脑袋使劲往外探，喉咙里的嘶吼一波接一波，没半点停顿。
“别叫了……”我下意识地低喃，声音刚出口就被吞了。忽然觉得这嘶吼声里藏着规律，不是瞎喊。我屏住呼吸，盯着离得最近的3号笼。母猴也扒着栏杆，它没像别的猿猴那样张牙舞爪，只是身子绷着，喉咙里滚出的声儿比它们低些，却更沉，像往水里砸石头。
我竖着耳朵听，把那些尖锐的部分滤掉，只留最沉的调子。一遍，两遍……心猛地一跳。
是“跑”。
不是猿猴该有的腔调，是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点破音的“跑”。一个笼在喊，两个笼在喊，所有笼都在喊——“跑……跑……跑……”
整齐得让人头皮发麻。像是无数个声音拧成了一股绳，往我耳朵里钻。我攥着栏杆的手开始抖，连带着胳膊都颤。它们在喊“跑”？它们知道“跑”是什么意思？
打火机还在脚边亮着点微光——刚才掉地上时不知怎的划着了，火苗小得像豆，照着母猴的脸。它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直勾勾盯着我，嘶吼声没停，嘴一张一合，那口型……真的是“跑”。
“你们……”我嗓子干得发疼，话都说不囫囵，“你们在说……跑？”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铁门被撞开了。紧接着是人的喊叫，杂乱的脚步声，还有电棍“滋滋”的放电声。可猿猴们没停，还在喊“跑”，声儿比刚才更急了，像是在催。
母猴忽然用爪子拍了拍栏杆，“啪”一声，不重，却像是在打信号。它盯着我的眼神更亮了，嘶吼里添了点别的东西——是急，是慌，还有点……求告？
我忽然反应过来。停电了，监控该黑了，守卫顾着别处了——这是机会？它们知道这是机会？
“跑……跑……”嘶吼声还在耳边撞，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半是怕，一半是惊。这些被关在笼子里的“实验体”，这些被主管称作“东西”的猿猴，它们不光会哭，还会喊“跑”？它们到底……是什么？
脚边的火苗“噗”地灭了，又落回彻底的黑里。远处的喊叫更近了，还夹杂着铁笼被撞得“哐哐”响的声儿。母猴的爪子还在拍栏杆，一下，又一下。
我咬了咬牙，摸出兜里的钥匙串——刚才擦食槽时顺手揣的，里面有3号笼的备用钥匙。指尖摸到冰凉的金属时，浑身都在抖。
跑？往哪儿跑？基地的门都锁着，外面是荒山野岭。可要是不跑……等电来了，守卫稳住了，这些喊“跑”的猿猴，还有我这个听见了的饲养员，会是什么下场？
喉咙里发紧，像是有东西堵着。耳边的“跑”声越来越急，像无数只手在推我。我攥紧钥匙，指甲嵌进掌心，疼得人一激灵。
“知道了……”我对着3号笼的方向低低说，声音抖得不成样，“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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