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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习无不利

无欲封仙

清晨的雾比昨日更浓,浓得像砚台里化不开的墨汁,将药园的灵灯晕成一团模糊的蓝影,连灵杉树苍劲的轮廓都变得虚浮,仿佛随时会被雾吞噬。宋辋川提着铜制水桶走在田埂上,桶沿的铜铃被雾裹着,只发出沉闷的“嗡嗡”声,连往日清脆的颤音都被压得消失无踪。脚下的青石板沾着露水,每走一步都带着轻微的打滑,鞋底与石板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晨雾中格外清晰。远远便见徐形蹲在灵草田边,背脊挺得笔直如老竹,手里捏着一片泛着银光的韧心草叶,指尖的灵力顺着草脉缓缓流转,在雾中映出细碎的光,像有人在半空撒了把星子,转瞬又被雾霭裹住几分。

“今日练‘凝灵术’。”徐形头也没抬,将草叶递给他,指腹的老茧蹭过叶片,留下一道浅浅的压痕,那痕迹在银光中若隐若现,“把灵力凝在指尖,顺着草叶脉络走,不许断,也不许溢——这草脉细如发丝,比绣花针的针孔还窄,你若心不正,灵力便会偏斜,草叶即刻枯萎,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他的声音在雾中传得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像晨霜落在青石上,冷得人瞬间清醒,连鼻尖的雾水都仿佛凝了冰。

宋辋川接过草叶,指尖刚触到那冰凉的叶片,便觉一股微弱的灵力从草脉中传来,顺着指尖往手臂上爬,像条细小的凉虫。他深吸一口气,雾气带着灵草的清苦钻进鼻腔,缓缓将体内灵力凝在指尖——那灵力起初像团松散的棉絮,经他反复压缩,才渐渐变得紧实,像牵着一根绷紧的丝线般往草脉里送。起初还算顺畅,淡蓝色的灵力在草脉中流转,映得叶片愈发晶莹,连草叶边缘的细齿都看得分明;可到了草叶中段,昨夜王法说的“空间裂缝”突然在脑海中闪过,那裂缝黑漆漆的模样像道阴影,灵力猛地晃了一下,草叶边缘瞬间泛起枯黄,像被火燎过一般,连原本泛着的银光都暗了下去。

“心乱了。”徐形伸手将草叶掐断,断口处渗出透明的汁液,滴在田埂的泥土上,瞬间被湿润的土吸收,连痕迹都没留下,“你心里装着杂念,连一束灵力都握不住,还谈什么应对妖物?‘心不正则行不端’,连最基础的定力都没有,迟早要栽在‘不正’二字上,到时候可不是草叶枯萎这么简单。”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瓶身刻着简单的灵草花纹,纹路里还沾着些陈旧的药粉,倒出三粒淡绿色的丹药,丹药滚在掌心,带着草木的清香,凑近闻还能嗅到一丝淡淡的薄荷味,“这是‘静心丹’,每日一粒,温水送服。练到能让韧心草在你指尖存活一个时辰,叶片不黄、脉络不断,才算过关。”

宋辋川捏着丹药,指尖的凉意与丹药的温润交织,忽然想起昨日李师兄慌张的神色——那时李师兄的青衫领口沾着尘土,连平日梳理整齐的发髻都散了几缕;还有内门弟子念叨的“藏经楼防护阵”,那声音里的慌乱像根刺,一直扎在他心里。他喉结滚动,刚要开口问北岛的事,却见林长老的弟子匆匆跑来,青衫上沾着泥点,裤脚还在滴水,显然是从泥泞的路上跑了一路,鞋子上的泥块随着脚步往下掉。他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声音带着急喘,像被风吹得变了调:“徐长老,宋师兄,北岛藏经楼的防护阵又破了一道!长老们说,您二位是药系一脉的关键,让您即刻过去!迟一步,阵眼恐怕就要彻底崩了,到时候……”他话没说完,却难掩眼底的焦急。

雾霭中,通往北岛的木桥被风吹得左右摇晃,桥板之间的缝隙透着底下的河水,泛着冷光,连水流声都被雾挡得模糊。桥边的灵旗猎猎作响,旗面上的“听潮”二字在雾中时隐时现,像在挣扎着显露踪迹,青色的旗面被风吹得紧紧贴在旗杆上,又猛地散开,发出“哗啦”的声响。走到藏经楼前,宋辋川才看清,那丈高的防护阵上竟裂着一道半尺宽的缺口,淡金色的阵纹像断了线的珠子,正一点点暗下去,偶尔闪过的微光,也显得格外无力,像风中摇曳的烛火。几位长老围在阵前,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林长老的胡须都微微颤抖,显然是急坏了;李师兄和王师姐也在,两人衣袍上都有灵力碰撞的痕迹——李师兄的袖口破了个口子,露出里面擦伤的皮肤;王师姐的发簪歪了,几缕头发垂在脸颊,沾着细小的汗珠,却顾不上整理,正拿着一张符纸反复查看。

“昨夜有些低阶妖物从空间裂缝钻进来,虽被我们击退,却毁了西南角的阵眼。”林长老指着缺口处,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沉稳,只是眼底的红血丝藏不住,“这阵是历代宗主传下来的‘锁灵阵’,能隔绝妖物气息,护住楼里的典籍。要修复它,必须用‘寒魄草’做引,可药园的寒魄草还得半月才能成熟,这可如何是好?”他的手指在阵纹上轻轻摩挲,指尖的灵力试着修补,却像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反应,阵纹的金光反而更暗了几分。

“我有。”徐形从怀中掏出一个深蓝色的布包,布面上绣着灵草图案,针脚细密,显然是他亲手绣的。打开一看,里面裹着三株泛着寒气的灵草,叶片上凝着细霜,连空气都仿佛冷了几分,靠近时能感觉到一股凉意顺着毛孔往里钻,“前几日见空间灵力异常,像有东西在暗处冲撞,便提前采摘了,用‘冰封术’存着,就是怕有今日。‘未雨绸缪’总好过‘临渴掘井’,多做一手准备,总没错。”他将灵草递给王师姐,眼神锐利如刀,“你熟稔阵法,负责引草入阵,务必让草脉与阵纹严丝合缝,半点偏差都不能有;李师侄,你守在阵外,若有妖物突袭,立刻用‘破邪剑’阻拦,不许让它们靠近阵眼半步,哪怕拼尽全力,也要守住;辋川,你随我来——阵眼修复时会有剧烈的灵力波动,寒魄草的脉络容易断裂,你用‘凝灵术’稳住草脉,若草脉断了,阵法便会彻底崩塌,北岛的典籍会被妖物损毁,凡世的安危也会受牵连,你想守护的家人,也会陷入危险。”

宋辋川跟着徐形走到阵眼旁,那是一块半人高的青石,石上刻着复杂的阵纹,像一张细密的网,每个节点都泛着微光,此刻却有几个节点已经暗了下去,每一次闪烁,都显得格外艰难。徐形将寒魄草放在石上,指尖灵力一动,草叶便顺着阵纹铺展开来,霜气与金光交织,在石面上映出奇异的光影,像有无数细小的冰晶在跳动:“看好了,你的灵力要跟我的对上,频率、力度都不许有半分偏差——这阵眼是‘正’,是根基;你我灵力是‘直’,是支撑。只有正直相合,像房屋的梁柱般稳固,才能补好裂缝。‘不习无不利’,今日便让你见识,何为守正之道,何为不败之基。”

王师姐的引阵咒音响起,清冷的声音在藏经楼前回荡,“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引灵入阵,补我乾坤”,每一个字都带着厚重的灵力,震得空气微微颤动,连地上的石子都轻轻跳动。宋辋川立刻将灵力凝在指尖,比之前更专注几分——他先将灵力在指尖盘旋两圈,确认没有半分杂质,才顺着寒魄草的脉络往阵纹里送。淡蓝色的灵力与草叶的霜气融合,在阵纹中缓缓流动,像一条清澈的小溪,所过之处,阵纹的金光渐渐亮了几分。可就在草叶即将铺满阵纹,只差最后一个节点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嘶吼,像指甲刮过铁器,刺耳得让人头皮发麻,连耳朵都嗡嗡作响。一股黑色的妖气从空间裂缝的方向涌来,像潮水般漫过木桥,所过之处,连灵旗的光晕都暗了下去。李师兄的剑光瞬间亮起,淡青色的剑气斩向妖气,却被妖气震得后退两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青衫的衣襟也被妖气染得发黑。

宋辋川的心猛地一提,像被一只手攥紧,灵力又晃了一下,寒魄草的脉络瞬间断了两根,阵纹上的金光立刻暗了三分,缺口处的妖气像找到突破口般,往阵内钻了半寸,黑色的气息触碰到阵内的典籍木箱,木箱表面立刻泛起一层灰败的痕迹。“守正!”徐形的声音像惊雷般在耳边炸响,他猛地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宋辋川指尖,苍老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带着坚定的力量,那力量像一座山,稳住了他慌乱的心,“你若此刻退缩,整个北岛都会被妖物淹没,凡世的人,那些你日思夜想的人,都会受牵连!‘一念之差,谬以千里’,你要让之前的修行、之前的坚持,都白费吗?你要让家人为你担心,甚至陷入危险吗?”

凡世的画面突然在脑海中清晰——母亲织毛衣时,指尖偶尔会被针扎到,却只是皱着眉揉了揉,继续低头织,毛线团滚到脚边也顾不上捡;父亲擦眼镜时,总会用衣角仔细擦净镜片,连镜框的缝隙都不放过,生怕留下半点灰尘影响视物;弟弟抱着玩具车跑过来,脸上沾着泥巴,笑着喊“哥哥陪我玩”,手里的车还在“滴滴”地响。这些画面像一束光,驱散了心中的慌乱,也让他握紧了拳头。宋辋川闭紧双眼,将所有杂念抛开,只盯着那寒魄草的脉络——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草脉的走向,能感觉到灵力在其中流动的轨迹。灵力像重新牵起的丝线,一点点将断了的草脉接上,每走一寸,都格外专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当最后一丝灵力融入阵纹的节点时,防护阵突然亮起耀眼的金光,像太阳般夺目,将周围的雾霭都驱散了几分。缺口处的裂缝“嗡”的一声合上,阵纹重新变得完整,金色的光罩将藏经楼笼罩,妖气碰到光罩,瞬间化为乌有,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妖气散去时,徐形才松了口气,指尖的灵力缓缓收回,脸色却比之前苍白了几分,连嘴唇都没了血色。他看着宋辋川,浑浊的眼眸里多了几分赞许,像看着一块终于被打磨出光泽的玉石,不再是之前的冷淡:“今日你守住了‘正’,守住了本心,所以阵法能成。若你方才偏了半分,后果不堪设想——‘不习无不利’,不是说不会遇到危险,不是说一路顺畅,而是说守住正直本心,守住自己的道,便能在危难中化险为夷,立于不败之地;可一旦失了正,一旦偏离本心,便是万劫不复,再难回头。这道理,你要记一辈子,刻在心里。”

夕阳西下时,宋辋川坐在药园的石亭里,指尖捏着一片韧心草叶。此时的他,指尖的灵力稳如磐石,顺着草脉流转,没有半分偏差,叶片在暮色中泛着淡绿的光,连草叶上的细齿都透着生机。王法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少了往日的戏谑,多了几分认真,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今日你倒像个真正的修士了——那空间裂缝还会扩大,下次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你若不能一直守正,迟早要栽跟头,到时候我可救不了你。”

宋辋川没有接话,只看着草叶上的光,心中忽然清明,像被雨水洗过一般。他想起徐形的话,想起防护阵亮起的金光,想起凡世的家人,忽然明白,“守正”从来不是指一帆风顺,不是指没有困难,而是指无论遇到多少危险、多少诱惑,都不偏离本心,都不忘记自己为何出发。就像这韧心草,哪怕在寒风中、在霜雪里,只要根扎得正,就能顽强存活,春天一来便会发芽;若根歪了,哪怕长在温暖的温室里,也会慢慢枯萎,再难生长。“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古人的话,今日才算真正懂了,也真正刻进了心里。

夜色渐浓,灵灯的光晕在药园里轻轻摇曳,映得灵草的影子忽明忽暗,像在跳一支安静的舞。宋辋川将草叶轻轻放在石桌上,叶片上的光渐渐暗了下去,却依旧透着生机。他转身走向竹屋,脚步比来时更稳,也更坚定。窗外的灵灯亮着,淡蓝色的光晕映在《听潮初解》的书页上,他伸手翻开,指尖落在“正直守道,虽危无咎”的字句上,指尖的灵力与书页的墨字轻轻触碰,心中再无杂念,只剩一片澄澈。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好好修行,守住这份“正”,提升自己的实力,等着下一次危险来临——他不再害怕危险,反而将其视为磨砺自己的机会;也等着能光明正大回到家人身边的那一天——那一天,他要带着一身正气,带着自己的成长,告诉他们,自己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没有辜负他们的牵挂,也没有辜负自己选择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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